第六章 禦前咆哮(1 / 2)

邊務繁冗,一團亂麻,但在經曆過無數風雲變幻的竇固眼裏,不過一縷輕煙。章德殿禦書房內一番懇談,劉炟心情頓時輕鬆了一些。等竇固歸去後,他破例沒有匆匆趕到宣明殿禦書房內聽奏,而是手拿一卷《春秋左氏》走進書圃。

小太監劉喜磨墨,宮人連珠鋪縑帛。劉炟龍飛鳳舞,“聽民興,聽神亡”六個草書大隸一揮而就,然後擲下筆,聞著墨香,心裏的焦躁已一掃而空。

早晨在禦書房,竇固見劉炟正在看《春秋左氏》,便衣據周大夫史嚚說莊公語“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而提醒劉炟“聽民興,聽神亡”!

劉炟在書圃發了一會呆後,才神清氣爽地來到宣明殿。

進入正殿,隻見太傅趙熹、太尉牟融、司徒鮑昱、司空第五倫和尚書令鄭弘等重臣,冠服危坐,正領著眾尚書郎在閱讀各郡國奏章並議事。劉炟站在朱紅門內的帷幔後,擺擺手未讓權倌通報。司空第五倫、司徒鮑昱都戴進賢冠,二人隔坐爭論、進而變成激烈地爭吵著什麼。

劉炟站在帷幔後聽明白了,他們爭論的是隴右戰局!

見劉炟走進來,眾臣一齊起身跪叩行禮。君臣問安畢,劉炟坐到禦案後,老太監權棺躬身從一堆簡冊上將最上麵的一卷拿起,攤到他麵前案上。

劉炟揉揉酸脹的雙眼,看一眼禦案右側堆積如山的簡冊,臉上現出無奈的神色,心裏微微暗歎!

這是尚書令鄭弘呈請劉炟需急閱的奏章,是司隸校尉華鬆、京兆府尹鄭眾(注:此時鄭眾已由中郎將先遷武威太守,再遷任京兆尹)、大司農宋由的聯名上奏。這三位大臣充滿憂慮地稟報朝廷,今春關西、關中平原突發大旱。

“陛下,關西除華陰、鄭國(注:即鄭縣)外,其餘各郡自元旦(注:漢時正月初一為元旦)起滴雨未下。渭涇(注:即渭水和涇水)水少,成國渠近乎斷流。春旱蔓延,墒情慘淡,春耕艱難,吏民饑苦不堪。三輔吏民肩擔手提,然春栗十出二三苗。如複連夏旱,明年春荒難免,各縣已妥備明春賑災……”

旱旱旱,又是旱!朕自繼位起,便天天與這個“旱”字打不清官司!

劉炟拿起讀了一遍,便“嘩啦”一聲將其重重擲於案上,嚇得尚書郎們哆嗦了一下。他身子一軟癱靠著坐床,後背倚著靠枕輕輕地撫摩著太陽穴。唉,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年一年挪啊蹭哪,這苦海看不到盡頭,何處是彼岸令朕稍歇?!

他神情黯然,先長噓吐出了胸中一口濁氣,才提起朱筆,在奏章上批了一個大大的漢隸“可”字,然後莊重地說道,“朕自即位以來,先是七州大旱,赤地千裏,今關西又旱,莫非果真天譴吾失德?民惟邦本,生民慘淡,朕心痛爾。著司空府預為籌謀,大司農預備錢糧,備妥明春賑災!”

司空第五倫躬身抱拳頷首,“臣遵旨!”

牟融見劉炟眼皮浮腫,神情倦怠,對尚書令鄭弘遞上的奏章隻瞅了一眼,便再未發一言,便躬身抱拳道,“啟奏陛下,南方諸郡大捷!騎都尉劉萊將永昌、越、益州三郡郡兵,及昆明夷人鹵承等,在博南城大戰哀牢王類牢,大敗哀牢軍,斬殺類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劉炟聞言,眼睛一亮,脫口說道,“南方諸郡即平,可即罷三郡兵,與民生息。另尚書台代朕書詔,允楚王案、淮陽王案徙者四百餘家,發還故地,資費由郡縣撥供,每戶二萬錢!”

“臣遵旨!”太尉牟融與尚書令鄭弘領旨。

父皇政治清明,嚴刑峻法,楚、淮兩案,涉事者甚眾,幾乎動搖國本。且兩度北征,邊郡吏民徭役苦重,父子分離,民怨較重。眾臣都明白,劉炟不管大臣們怎麼勸說,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息刀兵、減徭役、還徙民,寬施仁政,與民生息。

接下來,權倌又將敦煌太守趙統的奏章、北軍長水校尉耿恭的奏折攤在案上。現在比西域事更急的是隴右戰局,劉炟詳細閱讀了耿恭的奏章,耿恭詳述了自己對西征高原羌人的謀劃,並建議朝廷盡快征伐燒當羌,以穩定隴右局勢!

劉炟從頭到尾看了二遍,掩卷閉目沉思。

宣明殿內陷入沉靜,見良久沒有動靜,太傅趙熹忍不住躬身進言道,“陛下,班超出使西域,奮身絕域,北上千裏擊破溫宿國,並打援姑墨國兵,斬首千級,焚姑墨倉稻米、宿麥百萬石,西域南道穩固,疏勒國固若金湯,宜特旨嘉勉!今南方諸郡雖平,然西羌動亂令天下震動,遲則禍及西京,宜斷然處置。耿恭為戰將,其自薦正逢其時也!”

東西二京,漢帝國定鼎天下的撐天柱石,豈能有危?江山社稷老臣白須顫動,言辭決絕,沒有留一絲商量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