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老太太心中對徒兒隻有疼愛,沒有半分責怪,霍老頭兒滿心的怒氣一點兒都沒消減,“她身子不好,昨夜你還要故意將她喚醒。你同你娘一樣,沒有良心。”
年易安心中難得升起了一點兒愧疚,他老老實實地走過去,“孫兒錯了,還請祖父原諒。”
“喲,不叫老先生了?”霍老頭兒看了他一眼。
“母親留有遺言,叫孫兒頭回見著您,先喚一聲霍老先生。”年易安實打實說了。
不知為何,霍老頭兒氣總算是消了一點兒,“還是這般頑劣。”
他低著頭又撿了塊柴火丟進灶肚中,衝著年易安白白搜,“行了,拜訪過就算了,你走吧,我這兒也隻有兩副碗筷,裝不下你的飯。”
“昨日孫兒不知祖母身體有恙。”
霍老頭兒沒好氣兒的看著他,“算你識相沒說漏嘴。”
告罪了昨夜之事,年易安張了張嘴,想要問何顧身上蠱毒之事,垂眼間,見到霍老頭兒兩鬢白發,還有佝僂的後背,一時竟問不出聲了。見旁邊柴堆碎木塊稀少,他默不作聲地走過去,開始劈柴。
霍老頭兒一直打量著他,見他動作快速,劈柴也像是一點兒不耗力氣般,終於開了口,“罷了,留下用頓飯再走。”
第43章
這座小院子四四方方,正房住著霍老頭兒兩夫妻,兩邊廂房,西邊兒的用作霍老頭兒的藥房,東邊兒的兩間屋子,一間敞開著,隻瞧見裏麵有許多雙動物眼睛在瞧著院外,而另一間屋子卻是落了一把鎖。
霍老頭兒將煙鬥磕了磕,眼中露出些懷念,“那間屋子便是你娘從前住的,這些年一直鎖著,你若想進去看看,這是鑰匙。”
他隨意地將鑰匙一拋,穩穩落入了年易安的懷中。
年易安低下頭去,看著手中鑰匙,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母親,死在生他的那一刻,他活了,但永遠也見不到自己母親。年平知燒毀了所有同他母親相關的物件,隻有藏在地板之下的一個小匣子幸存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朝著那間屋子走去,那把鎖上一點兒灰塵都沒有,想來時常有人打掃,咯吱一聲,瑣被打開,他輕輕推開門,裏邊兒也是如此,房梁上不見蜘蛛網,地上也無多少塵土,並不像霍老頭兒說的那樣多年無人打掃。屋中擺放簡單樸素,唯一帶著鮮亮的顏色是一方大紅色的梳妝台,上麵甚至還擺著胭脂盒子,盒子已經有些年頭,圖樣也有些看不清了。可它就是像人隨手擺在那兒一般,或許下一刻便會被拿起塗在嘴上。
另一處的櫃子上頭,還擺著屋子主人各樣的小玩意兒,或是書,或是些瓶瓶罐罐,皆已經上了些年頭,都舊了。
這一切的陳設就像是這間屋子一直在等著主人回來。
有什麼東西攀爬到了他的鞋上,他低下頭一看,是昨日想咬他的那條黑蛇,黑蛇吐著信子,嘶嘶作響,像是在同他打招呼。
他沒有動,任憑那條蛇從他腿上慢慢攀至肩膀處,同他一起在屋子中轉了一圈。他生來克死了母親,父親冷漠,後母苛刻,他並不知道這世上父母之情該是如何。
這一刻,他卻有些明了,大概父母之情,便是霍老頭兒兩夫妻對他母親這般,便是相隔千山外水,十五年不曾相見,甚至她已經客死他鄉,卻依舊為她留著閨房,留著她的一切東西,同樣也盼望著她有一日能重新回來,再次相見。
屋中陳設他都沒有動,輕手輕腳出了門,將門重新上鎖。
等他又重新坐在霍老頭兒身旁時,霍老頭兒頭都沒抬,“你爹可有另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