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宜深點了頭,沒聽見下首的父親說什麼,就知道,在他來之前,一家人已經說好了。

的確是說好了的,蔣廷玉做官十數載,是比較信這個的,所以在兒子身邊那個小廝惶恐地過來報告了一個鄉野道士的卦後,他便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

“在家也不要閑著”,蔣廷玉摞了摞下頷的髭須,“前兒個那周學政已到府學,準備等到過年後便開始巡考,這些日子,你正好可以去拜見拜見。周衝此人,出身貧苦農家,當初晉在甲榜,是很有真才實學的。”

蔣宜深點頭,卻是問道:“父親,周學政上一站巡考的是湖州府吧?按照慣例,本該過了年才到瀘州府的,怎會匆匆就過來了。”

“這個,為父的確使人問了問”,蔣廷玉看了看一屋子的女兒侄女們,想著這些事女孩子們聽了也沒什麼,便道:“據說是張大人有意為他夫人的娘家侄子和這周衝的長女做媒,隻那季家家世不顯,他們家孩子又是個調皮的,周衝舍不得,這不那邊一巡考完,就趕忙地帶著他閨女來咱們這兒了。”

“原來如此”,蔣宜深道,“兒明白了,日後拜訪周學政時會注意分寸的。”

不,兒子,老爹沒有讓你注意什麼分寸的意思,要是真相中了那周家長女,憑咱蔣家的家世還娶不起?

蔣廷玉的眉毛幾乎皺到了一起,不過這話不該他說,回去交代交代夫人,再讓她給兒子說明自己的態度吧。

因聽到話題扯到小兒女的事情上來,幾個女孩子都眼睛亮亮的,很是感興趣的樣子,蔣廷玉最小的庶女蔣茜芝一向受父親疼愛,兄長待她也溫和,膽子是比較大的,這時就緊跟著蔣宜深的話道:“大哥,我們後天要設宴請周家的小姐,你要不要看一看,再決定注意分寸與否?聽說,周家這位大小姐,長得如仙如畫,而且才學也好。我們還是喜歡有一個這樣的嫂嫂的。”

蔣茜芝的話一下子鼓舞了旁邊的那三四個女孩,屋子裏一下子變得嘰嘰喳喳的。

蔣宜深笑了笑,說她們:“都別胡說,後日招待周小姐時,更不許這樣不端莊,且今日的話頭,半分不要露出去。”

他的言辭並不如何嚴肅,幾個女孩子還是一下子規矩起來,再不敢打趣。

蔣老夫人這才開口:“聽宜深的,出去亂嚼舌根,可不是大家姑娘的做法”,孩子們乖巧地答應了。

蔣廷玉看著這一幅天倫圖,已過中年卻依舊儒雅俊朗的麵上滿是笑意。

“樂家那兩個孩子過得怎麼樣?”蔣夫人突然開口問道,“上次聽你奶奶說,前兩年咱們送去的東西都被他們那些叔伯霸占了,娘就一直記掛著。”

她隻有一個兒子,膝下雖然還有三個庶子三個庶女,卻還是覺得單薄,自從聽了老夫人的話,她就想收那兩個孩子來養著。

吃過那麼多苦的孩子肯定知道感恩,日後一定會對宜深有助益的。

蔣宜深雖然起過抱輕輕回家來養的念頭,卻並不知道他娘的心思,聞言笑道:“他們又找了兩個沒爹娘的孩子,還收留了兩個吃不上飯的人,其中一個就是那給卦的道人,現在可是熱熱鬧鬧的一個大家庭了。”

蔣夫人聽罷,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成了,難免有些意興闌珊,不過還是交代兒子:“既然咱們已經結了這個善緣,以後你沒事就去看看他們。”

蔣茜芝舉手道:“下次大哥去的時候帶上我,我還沒看過村子裏是什麼樣的,還有,我有好多穿不上的衣服,都可以帶給那個小姑娘。”

蔣宜深本來笑著的,這時卻沒了笑,看了眼庶妹,道:“她倒不缺衣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