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神秀忽然有點擔心——山貨沒有了,那他那個生病的老娘怎麼辦?還有錢看病嗎?看不成病,那萬一
他想起了為了自己而餓死的娘來了。
這會兒車啟動了,年輕女人狐假虎威的還大聲喊了一句:你個刁民還站在這裏幹什麼?還想著再撞我們車?
背背簍的趕緊錯身躲開了,眼睛死死的盯著車窗。
鍾神秀覺得自己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一步回到了大路上,擋住了那車。
車剛要啟動,見又來了一個人,陳總頓時愣住了,伸出脖子就吼:你這個小兔崽子又是什麼東西,過來找什麼死?
說完了,又看向了那個年輕女人,顯然想讓那個年輕女人趕緊想法子。
年輕女人頓時也有點緊張——她不怕別的,怕就怕山裏人抱團兒,一個人被欺負了,來一個村的人討公道,那就更麻煩了——對他們來說,那就是集體碰瓷。
可年輕女人仔細一看,也看出來了,就鍾神秀一個人露了頭,還是個小孩兒,不由輕笑一聲:你是這個耍猴的兒子?
背背簍的倒是愣了,眼看著鍾神秀有點出神。
鍾神秀卻搖搖頭:我不認識他。
年輕女人一愣:那你是幹什麼的?
我看見了,鍾神秀鎮定的說道:是你們撞了他,該賠,也是你們賠。
那年輕女人張了張嘴,忽然就大笑了起來:看見?小兔崽子,我看你們是一夥的吧?趕緊給我讓開!要不然,我報警連你一起抓!
鍾神秀卻不走,梗著脖子就說道:你們欺負人,我就是看見了。
背背簍的死死的盯著鍾神秀,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陳總不耐煩了,喃喃的說道:這山裏人就是倔驢一樣。
年輕女人連連點頭,聲音也陰狠了下來:欠管教。
可這個時候,那個背背簍的忽然就過來,一把推開了鍾神秀,惡狠狠的說道:用你管什麼閑事?
鍾神秀一下就愣住了——他擺明是來幫助這個山裏人的,可這個山裏人是吃錯了什麼藥了,怎麼倒是打起他來了?
城裏人我可得罪不起,那背背簍的胳膊似乎都斷了,喘氣也呼哧呼哧的,顯然是受了內傷:你要逞英雄,別連累我好不容易,他們要走,我,我不惹麻煩。
鍾神秀一下就想到了他媽還活著的時候,教給他的一句話。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明擺著這個背背簍的是被欺負了,可怎麼還是這麼懦弱?
哈哈哈倒是年輕女人和陳總給愣了,接著就大笑了起來,笑的這叫一個得意,看著鍾神秀的眼神更是不屑,好像鍾神秀本來就是個笑話。
那個背背簍的不顧自己的傷,又推搡了鍾神秀一下,這才蹣跚著撿起了空的簍子,眼看著那個小轎車消失在了濃霧之中,那個背背簍的身影也跟著不見了。
這就是師父讓他看的東西?
這些大人,隻顧著自己,自私自利——他想起來了逼死自己母親的那幫人。
那些人,該死。
可剛才那個背背簍的,也一樣是自找麻煩。
他回過身,就想繼續去摘蘑菇,可一回頭,他忽然想起來了師父的那句話。
住在這個山上的,可未必全是人。
他來了興趣——是該去看看。
轉過身,他也往霧氣裏麵走,前麵還是盤山公路,靜悄悄的,聽不見什麼蟲鳴鳥叫。
這種寂靜跟死一樣。
那車走的很快啊,這麼快就開走了?不對這種霧氣天,又有轉彎,開快是找作死,何況,鍾神秀也並沒有聽見車開走的聲音。
咯吱咯吱
隱隱的,他聽到了一個挺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磨核桃。
緊跟著,又是咋咋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喝椰子汁。
鍾神秀越來越意外了——怎麼,剛才那兩個人開走了車,跑到這裏野炊來了?
吃的是什麼呢?
啊,看見了。
鍾神秀看見那個小車,影影綽綽的停在了山窩子裏,角度很不自然。
就算鍾神秀不懂駕駛,也覺得車停的實在作死——那車橫在路邊,要是來了其他的車,保不齊要當場撞成兩截子的。
而那個車的車頂上,朦朦朧朧,像是蹲著個人。
鍾神秀有點印象,那個小車有個天窗,難道天窗壞了?
逼得越近,他聽得越仔細——這就是剛才那個聲音,原來不是砸核桃。
是咀嚼的聲音,而這聲音,就是蹲在天窗上的那個人出來的。
那人吃盡了手裏的,又一手伸進了車裏,撈出來了一個蓮藕一樣的東西,津津有味的咀嚼了起來,蓮藕應該很脆,所以在一片寂靜之中,格外的響。
隻是有一樣鍾神秀狐疑了起來,他鼻子一直很尖,可現在,他不但沒有聞到任何食物的清香,反倒是聞到了一股子——血腥氣!
鍾神秀的心一下就提起來了,他越走越近,就看清楚了那個人手裏的蓮藕。
那是一截子女人的手,指甲塗的血紅血紅的,跟之前那個年輕女人的手,一模一樣。
鍾神秀忽然就覺得一陣冷——像是後腦勺開了一扇門,往裏灌風。
那人嚼著嚼著,似乎是渴了,拿起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咕嘟咕嘟的吸了起來。
是像椰子,可不是椰子,是剛才那個陳總的頭顱。
鍾神秀聞到了一股子讓人作嘔的腥膻氣,像是一隻長著長指甲的手,爬進了他的喉嚨裏,死命往外挖,他想吐。
可食物來之不易,他努力控製著自己,不讓自己吐出來——那些燒餅不能糟蹋。
就算強忍著,他也還是往後退了一步,這一下,就踩到了一截子枯枝敗葉。
哢噠。
而蹲在車頂上的那個人回過了頭。
跟鍾神秀想的一樣,那人也不是別人——就是剛才那個背背簍的山民。
那個山民嘴唇很厚,所以之前鍾神秀沒有留下心他的牙,可現在,他看出來,這個背背簍的牙雪白明亮,彎彎的,帶著個鉤子,不是人牙。
那一張黑黢黢的臉,也讓紅的血,白的腦漿子塗了一片,花裏胡哨的,像是戲台上的大花麵。
鍾神秀咽了一下口水——不是因為饞,是因為緊張:你你到底是
下一秒鍾,鍾神秀幾乎覺得自己看花眼了——因為他看到,那個背背簍的忽然露出了一個很悲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