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討債鬼(1 / 2)

我們老家有一句俗話,叫“扒灰”。

這話怎麼來的呢,說是以前廟裏燒香的爐子裏,經常燒錫箔,時間長了,灰裏的錫形成了大塊,能扒出來賣錢。有人知道後,就扒開灰偷錫,因為“錫”“媳”同音,“扒灰”就引申為老公公偷兒媳的隱語。

誰也不願意被人說“扒灰”,可我爹娘結婚的時候,我們家就被扣上了這“扒灰”的帽子。

據說當時我爹娘正在拜高堂,有人起哄,說這麼漂亮的媳婦不扒灰可惜了的,誰知道我爺爺喝多了,一聽這個,真在我娘臉上親了一口。

我爺爺年輕的時候時常跟娘們鑽柴禾垛,本來就是十裏八村有名的老流氓,這個為老不尊的舉動一下在我們村裏炸了鍋,外帶我娘是奉子成婚,大家都議論紛紛,說我們家肥水不流外人田,還不知道這個仔跟我爹叫爸爸還是叫哥。

村裏的風言風語讓我爹抬不起頭來,有天晚上出去就再也沒回來。

村裏人暗地裏對我娘指指點點,說我爹沒準是被我爺爺和我娘這倆狗男女為了那點破事害死了,我娘不堪折磨,我爺爺卻完全不把這些風言風語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村裏人風風火火的闖進門來,讓我爺爺趕緊出去看看自己家房頂子。

我爺爺出去一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流了一頭冷汗。

原來我娘穿著她結婚時候的那一身紅衣裳,吊死在了房簷上,更詭異的是,風雖然把她吹得左搖右晃,可她兩隻凸出來的眼珠子布滿了血絲,視線一直死死盯著我們家的內宅。

村裏人議論紛紛,說穿紅掛簷,怨氣不散,一命還要一命還,這是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們家的意思。

我爺爺喃喃的說作孽,有老人勸他,說你兒媳婦死的暴,得在頭臉上打上傘趕緊燒了——橫死的人見太陽容易生事端。

可正在這個時候,一陣黑風吹過來,我娘的大肚子動了一下。

這一下,好些人以為要詐屍了,嚇得直叫喚,幸虧村裏專門給人收驚治病跳大神的花娘也在看熱鬧,說這叫黑龍送子,肚裏的男娃還活著呢!

我確實是個男孩兒,可誰都知道死人生仔不吉利,更不吉利的是,我一出生,也不哭,就對著我爺爺咯咯笑,笑聲像是夜貓子一樣,聽得人毛骨悚然——而且,我臉上有個朱砂痣,不偏不倚,就在我爺爺親我娘臉的那個位置上。

花娘猶豫著說,隻怕這個孩子,是我娘留下來給自己報仇的拆樓子,老李家算是攤上事兒了。

拆樓子,就是討債鬼的意思。

我爺爺名聲本來就不好聽,這下更是臭了大街,都說他扒灰遭了報應,該,還有人說他為啥留我,保不齊是我的來曆有說頭。

他卻也不往心裏去,大大咧咧的抱著我就跟村裏有孩子的媳婦“借奶”,可她們都嫌我不吉利,怕我給她們自己家孩子帶晦氣,說什麼也不肯把我往家裏招。

眼瞅著我快餓死了,還是花娘歎了口氣,把我帶家裏奶了——她正好也生了個女娃,比我大半歲。

我就這麼活下來了,當然,沒少受白眼,村裏小孩兒也被大人教唆,說我是個喪門,絕對不能沾我。

於是村裏小孩兒沒一個跟我玩兒,遠遠的看見我,就往我身上砸石頭子兒或者扔炮仗,說這叫“去晦氣”,還編了個歌兒,看見我就唱:“李茂昌,扒灰仔,眼不睜,頭不抬,你娘吊死了你也快,叫你爺爺扛棺材!”

我被炮仗嚇的直哭,我爺爺平時就不太管我,還說男子漢大丈夫被人欺負了是慫,要是找他告狀,還得被他再打一頓,他那大手有簸箕大,一下就要人老命。

每到這個時候,還是花娘那個女兒出來護在我前麵,她跟村裏其他灰頭土臉的小丫頭一點也不一樣,從小就長得特別好看,村裏小男孩兒瞅著她都臉紅,一見她出來,沒人好意思再來架秧子,隻勸她離著我這個扒灰仔遠點,當心倒黴。

她就脆生生的說,她才不管,我是她一起長大的弟弟,欺負我就是欺負她。

那幾個熊孩子舍不得欺負她,隻好作鳥獸散,她就仔細的把我的臉擦幹淨了,很認真的說,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姐護著你。

我就努力的把鼻涕抽回去,說,海棠姐,等我長大了,換我護著你,我一輩子都護著你。

她臉上一紅,就低著頭笑了,笑的特別好看,比三月開的山桃花都好看,我也會看的臉上發燒,同時有點小驕傲,他們欺負我又咋樣,我有海棠姐就夠了。

可惜好景不長,有一天晚上下過了雨,天一亮我找海棠姐上山扯蘑菇,可花娘家門口全是亂糟糟的腳印子,家裏也沒人,我瞅見了其中一串小腳印子,像是海棠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