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跑出來,向自己的軍官彙報裏麵的情形。
謝無塵靠在牆邊,他手下的江寧軍士卒亦從宮裏出來,來到他身邊。
“長史。”士卒向他行禮。
謝無塵問道:“情形如何?”
士卒老老實實地稟告:“我們問了幾個幸存的宮人和抓到的叛軍,他們都說皇上的確遇害了。聽說屍骨被埋在禦花園裏,已經有人去挖了。”
謝無塵皺了下眉頭。
方才延州軍抓住郭金裏的時候,就已聽說了皇上遇害的事情。隻是各府軍都唯恐此事有詐,不敢輕易相信,所以仍然自己派了人進去調查搜尋。現在,消息已經越來越明確了,恐怕真有其事。
他連忙問道:“什麼時候遇害的?誰殺的?怎麼之前都沒有聽說消息?”
士卒道:“聽說是一個月前,江陵軍偷襲京城的那天晚上,郭賊、厲賊欲帶著天子出宮避難,天子想趁機逃走,便被郭賊殺害。”
謝無塵眉頭一跳:“一個月前……”
難怪,原來事情剛發生沒多久,恐怕郭金裏和厲崔又有意壓著消息,這才致使各路諸侯全未聽說此事。直到進京勤了王,才發現王已然不在了。
這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謝無塵立刻將目光投向謝無疾。
雖然方式和過程是他並未想到的,但這的確是他想要的結果。他要的就是謝無疾曆經波折,最後卻一無所獲,然後懊悔痛苦。他想看到謝無疾痛哭懺悔的模樣。
然而並沒有。
謝無疾隻是孑然一身地站在寬闊且生滿雜草的大道上,麵向宮城,目光似乎有些失焦,神色亦仿佛空白,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從他臉上看不出哀痛絕望,他的悲憤甚至不如其他幾府的軍官們。
那些今日臨時起意跟來剿匪的軍官們在聽說了確切的消息後都開始捶胸跌足,仿佛自己錯失了天大的機會。而謝無疾就隻是平靜地站在那裏。
謝無塵以為自己會失望,但他沒有。他以為自己會高興,但也沒有。他望著謝無疾,似乎從謝無疾空洞的眼神中讀出了莫大的悲切,他亦忽然鼻子一酸,眼淚上湧。
他忙轉過頭去,用手掌迅速地抹了一把,掩蓋自己的情緒。
他絕不是為了謝無疾而難過,而是為今日的荒唐而悲哀。他的三哥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死的?為了這荒謬的王朝嗎?
殘陽如血。
又不久,一隊延州軍士卒用布裹著一堆東西出來了。他們將布在平地上攤開,裏麵裝著帶血的刀刃、孩子的褻衣與一些天子生前所用的器皿等。
“將軍,”士卒道,“這些是從禦花園裏挖出來的……”
證言加上證物,天子之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謝無疾垂眼看著地上那攤沾滿泥土的穢物,很久沒有說話。
他不開口,周遭的人群也仿佛失聲一般。
今日留下的各府軍的統帥大都不是什麼位高權重之中,畢竟他們留在此地本不為勤王,而是為了阻撓延州軍與蜀軍。機緣巧合下叫他們撞見這麼大的事,他們自然全都不知所措。
謝無疾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朱瑙。他一向殺伐決斷,天大的事也能不眨眼地做出決定。向來是幾萬大軍仰仗他一人。可今日他的腦海一片空白,不得不仰仗另外一個人。
朱瑙正巧剛吃完了驚蟄帶回來的餅,一抬眼,接上謝無疾的目光。他擦了擦手,站起身,看了眼地上的東西,有些頭疼地皺了皺鼻子:“這些……還是拿回去埋了吧。”
謝無疾怔怔地還沒來得及做出回應,邊上立刻有人跳了出來,正是河南府尹劉鬆。
雖說今日發生的一切事都由延州軍與蜀軍主導,可劉鬆始終自恃為勤王盟主,且在場之中就屬他與朱瑙是府尹大員,他自然不能讓朱瑙與謝無疾將主事權搶去——如今朝天覆滅,天子遇害,天下無主,正是爭權奪勢的大好時機啊!此時誰若爭得幾句話語權,往後也許就是主宰天下的霸權!
於是他振振有詞道:“埋了?!天子遇害,事關重大,事出蹊蹺,眼下尚未查明真相,如何能將這些東西就此掩埋?!朱府尹,你安的什麼心?”
驚蟄聽劉鬆語氣不善,立刻將手按在刀柄上,對劉鬆怒目而視。朱瑙身邊的親衛兵們也紛紛提刀。
劉鬆的親衛兵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後退,過了會兒才回過神來,又忙上前,握刀與蜀軍對峙。可惜氣勢已輸了一籌。
朱瑙卻微微一哂,道:“看來劉府尹另有主張?”
劉鬆挺著胸脯道:“當、當然是要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