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過那個蒙麵男子，當時並未在意。直至今日見他眉清目秀，那雙眼睛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一般。
就算刻意謹言慎行，也掩藏不住睿智的明澈光芒的雙瞳。
該說，是美麗麼？
盛南昶幾次三番地與他密會，才來京城就受到刺客的襲擊，而他又似是在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
無論是直覺還是推理，盛南燁能斷定，他絕不是普通人。
可對於這其後有什麼隱情，盛南燁一時還難以理清思緒，薄薄呼出一口氣：“連我也想親自會會他了。”
“殿下？”
“別擔心，至少不是現在。”
第三章 紅葉不知君子意（下）
花轎進門，鼓樂奏響，炮仗便迎了轎子。轎簾輕卷，盛裝的女童去迎新娘。明珠玉石編綴的鳳冠，繡滿吉祥圖紋的霞帔，大紅衣裝，腰係流蘇飄帶，纖足甫一出轎門便驚出了喝彩連連。
文複與林采薇的婚禮，慕容晞自然是到場的，好在賓主盡歡，也沒有誰刻意注意她。
眼見頂帶花翎，身著蟒袍玉帶的新郎文複與林采薇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繁文縟節，林采薇沒有鬧出什麼事情，慕容晞心裏卻半點也輕鬆不起來，總覺得像是要發生什麼，落座後也隻是悶悶地喝酒，不怎麼理人。
誰料文複卻自己找了上來，滿臉諂媚笑意，舉杯道：“久仰葉將軍威名，今日借在下吉日與敬將軍一杯。”
心裏嫌惡，但畢竟不好說什麼，微微舉了杯，隔著滿桌子人揚了揚手，鐵青著臉把杯中水酒一口飲盡，迅速將目光調離了別處。文複不知其中緣由，隻當她是素來稟性如此，自己賠笑了一瞬，去敬其他賓客。
忽然就有尖叫聲從裏間的洞房傳來，然後就聽見重物倒地的聲音。
林采薇？！
慕容晞握杯的手緊了一緊，心裏猛然抽了一下，麵上不動聲色，眼角餘光不自覺朝裏掃去。文複麵色鐵青，有丫鬟附耳過來說了句什麼，才朝眾人拱手一笑自己進去了。慕容晞本想去看看出了什麼事的，但她如今的身份，自然不能喧賓奪主。
主廳裏賓客們也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慕容晞豎起耳朵聽，時不時瞟著白綦，似是能從他表情裏讀出什麼來。然而白綦卻是漠不關心的表情，慕容晞心裏驀然生出三分寒意。
“葉將軍！”
慕容晞正入神，耳邊的聲音驚醒了自己，才慢慢回過身來，看著身側的人。
“將軍，您的手……”
慕容晞循聲望去，才察覺出手掌的疼痛。不知什麼時候，酒杯被自己捏碎了，自己卻還保留著握杯的姿勢，碎渣殘留在手掌上，掌心的血跡順著紋路滴滴下落，看上去赫然可怖。慕容晞鬆開了手掌，馬上便有丫鬟上來服侍，她徑自擺了擺手，冷眼抬頭，便對上了白綦關注的目光。
慕容晞也不起身，朗聲對主人告了別，才那麼冷冷清清地自己出了門。
如果她所猜不錯，林采薇是尋死了吧？
雖說素來看不起這等輕生的人，但是轉念想想，若是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擺布中，又有什麼意思？
有碎渣紮進了掌心裏，疼痛尖銳起來，有些鑽心。
林白在門外等著她，看她出來的時候衣袖殷紅一塊，愣了一瞬：“將軍，怎的赴個宴還傷了手？”
慕容晞抿唇不語，令他牽馬過來。
林白見她神色不好，也不再多問：“將軍還是先包紮一下吧！”說著便要去扯慕容晞的手。
慕容晞並未怎麼用力，卻也甩開了他：“拉拉扯扯地，成何體統？”
吃了個閉門羹，林白便不再說話，跟著慕容晞回了府。
半道上見府裏仆役匆匆跑過來一揖，說是來府上通報事情的公公死在將軍府門口。慕容晞心裏一驚，粗略問了問情狀，安排了調查的人手，便快馬催了回去。
回了府裏，林白便要去找大夫，被慕容晞喊了回來，眼神斜斜一挑，便進書房關了門：“一點小傷，那麼麻煩幹嘛，你替我料理了。”
林白萬萬沒想到慕容晞會這麼馬虎，還愣在書房門口，慕容晞已經催促道：“怎的，你是要我自己來？”
“屬下是覺得，還是找個大夫來……”
不等他說完，對上慕容晞冷清目光，下文便再也說不下去，幽幽歎得一口氣，便在慕容晞身邊尋了個椅子坐了。
慕容晞道：“你既然是七殿下的人，我也不怕被你知道。但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想必七殿下也不是好善於之輩”
林白怔了一瞬，見慕容晞攤開手掌，手指纖細，掌心的紅浸染了袖口，沒有被血染到的地方卻是白皙如玉。他便有些明白慕容晞話裏的意思了，一個瞬刹的驚悚之後，點了點頭：“將軍忍著點。”
慕容晞便從容一挑嘴角：“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雌雄莫辯的容顏上悄然展放出的笑容，便似冰河解凍，梨花盛開的淡薄舒適。
早先割裂的皮膚上血跡都凝結成了軟塊，取了溫熱的布巾細細擦過才將外麵的那層血茄洗掉。林白小心翼翼地將嵌入肉中的碎片剔出來，慕容晞果然硬氣，偶爾才發出嘶嘶地抽氣聲，隻是默不作聲地將頭轉向一邊，目光不知道遊移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