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魯迅身上也有盟主欲,他之所以四麵出擊,八方樹敵,是因為那些人不買他的賬,他曾與林語堂關係較好,引為同路,但因為對“新月派”的不同立場,最後連朋友也做不成了。他罵那些在文壇上文化界中有頭有腦的人物,卻對文學青年態度和藹可親,像柔石啦、蕭紅蕭軍啦等等,他在這些尊他為導師的青年身上找到了誨人不倦的感覺,滿足了他盟主的虛榮心。還有他與許廣平之間的通信,《兩地書》怎麼讀也讀不出他倆是情人、夫妻,而一直是導師與學生之間的口吻。這太可怕,從文壇上當導師當到了家裏的床上。你還別吃驚,這就是中國知識分子,好為人師,誨人不倦,管他是同事、朋友還是夫妻。父子,隻要給他個台階,他立馬就踩上去發表訓令。
還有他對當時學院派的攻擊,肯定有他心懷嫉恨的因素,胡適他們一去北大就是教授,而魯迅隻混了個講師。
王朔:我也知道魯迅晚年與瞿秋白的談話,他已經看清了周圍一夥的真麵目。
老俠:魯迅後期的悲劇或者甚至都可以叫滑稽劇,有他個性中的因素,但我覺得這種個人的因素如此放大乃至於狂妄得失控,是我們這個文化沒有給他提供一種更高的尺度。我們的文化太世俗化了,沒有西方的宗教性的絕對彼岸尺度,如果有,魯迅如果是個基督徒,在他寫完《野草》之後,在他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文化中社會中是唯一的孤魂野鬼,是匆匆的過客之後,他就再也不會回到世俗之中與庸人們糾纏萬。他的《呐喊》、《彷徨》中的小說以及前期雜文,已經把中國人看透了,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背後是《野草》中的絕望,那種前麵隻有荒涼的墳的絕望,他在這個文化中已經無路可走,處在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狀態中,但與屈原不同,屈原還相信明主,魯迅則什麼都不信,這種狀態就是在絕望中把自己看成唯一的絕望者。他的前麵也隻有三條路:自殺、走向與一切人為敵的唯我獨尊的狂妄。麵向一個更高的價值進行自找靈魂的拷問與對話。在中國這種沒有超越的神聖價值的世俗大背景中,魯迅不選擇自殺,就隻能選擇唯我獨尊的姿態與世俗作戰了。
魯迅當時進“左聯”,既有道義上的原因,更有沉寂多時有機會做一回盟主的原因,他與“四條漢子”的論戰,表層是“國防文學”與“大眾文學”之爭,實際上是“左聯”盟主地位之爭。他發現人家請他去“左聯”,不是讓他說了算,而是把他當工具用,他的那種“荷戟獨彷徨”的孤傲就必然指向任何他看不上的人和事物,在中國,以魯迅這樣的深度與天才,他眼中又能有誰呢?正是他這種狂妄導致了他晚年的淺薄,也導致他以後再一次作為工具、棍子四處開花。如果魯迅心中有上帝,有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