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成親那日,正是大晴天。妖界已有多年未辦過像模像樣的喜事,如今貓族的王成親,請帖撒遍了各族,又在府外辦起了流水席,不拘是誰,坐下便能吃幾口,於是這一日妖界裏有事沒事的,便統統往貓族跑。
顏淵牽著今朝慢悠悠地下山來,分明是不短的路程,他卻不用術法,一路賞景一路慢行。走了半日,見今朝有些喘,忽然想起她失去了大半的仙氣,立刻後悔不迭:“今朝,我們還是騰雲吧。”
“嗯?”今朝愣愣地看著他,妖和仙雖然不同,泰半的術法卻是差不離的,真要理論起來,也不過妖界的術法更邪一些,卻偏偏隻有一樣騰雲術,六界中隻有仙界獨有,妖是斷然學不會的,可顏淵卻……“你會騰雲術?”
“啊。”顏淵理所當然地點頭,不止是騰雲術,仙界的術法他一點就通,仿佛天生便會一般,“也許因為我前世是泊玉吧。”
正說著,貓族的地界已近在眼前。遠遠地就見沙棠的洞府門口人來人往,人聲鼎沸好不熱鬧,這邊是川絮和暗陌,混在人群中嘻嘻哈哈;那邊是茶花精和三郎,手牽著手也在湊熱鬧;更遠的是扶疏,騎在丹墀肩頭,仗著高處正興致盎然地四處張望,他下邊的丹墀看到他們,不過冷淡地點了點頭。就連遲桑也帶了麻雀精,遠遠地見到今朝,嘿嘿笑著揮了揮手,轉頭對麻雀精說了些什麼,那麻雀精一張平凡的容顏就紅了個透。
貓族負責接待的管家心思伶俐,遠遠地就看到了顏淵,立刻扯高了嗓子道:“妖王駕到!”
一聲過後,眾妖一陣騷動,自動地讓出一條路來,雖是低著頭,眼睛卻不住地偷瞄著顏淵和今朝,還有膽大的與同伴咬耳朵,議論這最近十分出名的今朝仙子。竊竊私語中,妖王高昂著頭,目不斜視,牽著今朝的手握得更緊,一路走到沙棠麵前去。
妖界的規矩,若是妖王來了,新郎新娘除了敬天地敬父母敬伴侶,還得敬一個王。立刻便有聰慧的侍女端上酒來,新郎官沙棠一身喜服,將平日放浪的性子收斂了不少,笑嘻嘻地看著顏淵端起了酒杯,卻不是給自己,而是貼心地給了旁邊蓋了紅蓋頭的新娘,然後才自己端了酒杯,似笑非笑道:“顏淵,願你也有這一天。”說罷一昂頭,一飲而盡。
喝了酒,婚禮便開始了,爆竹聲聲,入目望去,皆是大喜的紅,梁上結的喜綢亦是紅得晃人眼,眾人祝福聲中一對新人遙遙地立在大堂內,卻感覺不到一絲喜氣。顏淵好心情,拉著今朝也在流水席上坐下,貓族向來豪爽大方,便是做的菜亦如是,一色的白釉大海碗,肥嫩的紅燒肉堆成小山一般,一條鯽魚的魚尾都甩出了碗外,雖是沒有妖王府裏那般精致,吃起來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正給今朝夾著菜,忽然一陣喧鬧,有小廝模樣的人匆匆而入,在新娘父親旁附耳說了什麼,便隻聽那邊爆發出一聲婦人的哭號:“我的辛兒啊!”
眾人嘩然,茫然四顧間交頭接耳,善窺人心思的錢來也不等顏淵吩咐,早擠進人群中,悄悄地打聽了,回來一五一十地稟報:“聽說是新娘子的弟弟,將將才化作一個人形,早上來這邊的途中貪玩兒,自個兒溜去人間了,新娘子那邊正忙亂,也就顧不得他了。方才有小廝來回報,說是那弟弟被人發現死在妖界的雁門水畔,聽說是……”說到這裏卻有些猶豫,小心翼翼地覷了顏淵的臉色,才斟酌著道:“聽說是人間新來的那個天師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