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指點點流言蜚語中,隻有那天師依舊從容瀟灑而過,留下一個再孤傲不過的挺直背影。
這一日深夜,萬籟俱靜,依稀隻聞得一些草蟲的鳴叫。打梆的劉三正巡到一條小巷,忽然之間,那草蟲的鳴叫同時熄了聲,一丁點聲音也無,連尚算明亮的圓月亦躲進了雲層中,隻瀉出慘淡的一片昏光。劉三無端端地打了一個寒噤,不禁心慌地攏緊衣襟,膽戰心驚地往自己身後一望,長巷盡頭空蕩蕩的,毫無人煙。剛放下心來回過頭來,眼前赫然一張猙獰麵孔,血紅的一雙眼睛盯著他,在夜色裏幽幽地閃著赤光,心跳仿佛停了一下,竟駭得不能動作,終於回神時,看見那修羅一雙慘綠的手掌正慢騰騰舉起來,指甲暴長,要去挖他的眼珠。
“啊、啊啊!”淒厲的聲音在深夜裏顯得突兀而刺耳,仿佛要撕裂夜幕。丟了梆子,甩了燈籠,劉三轉頭就跑,連滾帶爬地隻顧逃命,喉嚨裏喊出的呼救聲已然嘶啞。那修羅仿佛要戲弄他,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後頭,偶爾加快腳步,趕上劉三,朝他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容,嚇得劉三軟了腿跌坐在地,股間已有一片水漬蔓延開來。
正恐懼絕望間,長巷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逆著光一步步走來,看不清眉眼,劉三仿佛見了親人一般,無端又生出力氣來,哭爹喊娘著朝那人爬去,好不容易爬到他腿邊,一把抱住了人家的大腿再也不肯放。
那人厭惡地一皺眉,抬腳一提,就將劉三踢了個仰麵跌,這一跌正好對上來人的眉眼,赫然就是天師。
那修羅謹慎地停住了步子,朝天師聳了聳鼻子,忽然露出了仿佛見了我佛如來時的表情,轉身就欲施法遁走,十分驚恐害怕的樣子。
那天師冷笑一聲,口誦咒語,指尖幾張符紙如迅雷閃電,“啪啪啪”地便貼住了修羅的罩門,天師手中銀光一閃,又現出了一條銀索,放手一甩,柔軟的繩索如同蛇一般纏上了修羅的脖頸,天師再一用力,修羅皮膚處便被灼燃了,升起股股青煙和一陣惡臭,不過片刻,便化作了一灘膿水。
劉三看呆了眼,抹去嚇出的一大把鼻涕眼淚,拖著兩條發軟的腿爬到天師麵前,正欲磕頭謝其救命之恩,那天師冷冷勾出一個笑來,高高在上地睥睨下來,仿佛在看一條野狗,隻瞥了一眼,再不搭理劉三,轉身就走。
第二日便傳開了,打梆的劉三繪聲繪色,唾沫橫飛。指手畫腳將昨夜的情景說得刺激驚險,說是那修羅有多可怕,那天師又有多厲害,天師一出現,那修羅簡直就像剛成形的小妖遇上了得道高僧,轉瞬間便灰飛煙滅。
底下的人一陣驚歎,也有人十分不信,磕了瓜子冷笑道:“劉三,做人可要有誠信,你說那天師真會殺修羅還很厲害?我才不信!那天師給了你多少銀兩,買了你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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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劉三漲紅了臉,“我劉三說的句句屬實,要是說半句慌,我劉三就是個沒把子的!”
座下的人依舊不信,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不想過了幾日,陸陸續續地又有鄉民被天師救了。東街的李大娘,西口的王麻子,眾人這才真正信服起這天師來,幾乎將他奉若神明。鎮長帶了鄉民親自上門想感謝他,天師卻將一大幫子人晾在那裏,閉門不見,鎮長忍不住走上前去想敲門,那屋裏卻忽然響起了一聲嬌媚的長啼:“啊……唔……那裏、那裏不要……”
眾人麵麵相覷,早有黃花大閨女羞得臉上能滴出血來,於是便隻能作罷。
這天師真真是一身的高超法術,從來隻見他高傲地將一具又一具修羅屍體扔在眾人麵前,卻不曾見他受過一點傷。
“不過幾日,那城裏的修羅幾乎被他殺盡了。”丹墀慢慢地說著。
“哼。這天師可是好人,在為百姓造福呢。”顏淵揶揄道。
“可他殺了我無數族類。”
“那是你們應得的。”顏淵冷笑連連,“修羅嗜殺,老小皆不放過,縱然沒有這個天師,也遲早會有上仙來收拾——你同我說這個做什麼?與我妖界又有何幹?”
“當然與你有關。”丹墀抬起一雙眼,嘲笑著看他,“這世上,有不吃人的妖麼?那個天師,遲早會對妖下手的。”
“……若果真如此,這也是他們應得的。初時我不懂事,放任他們為害,後來便與各族的王商量,立了規矩,規定是不能傷害凡人的。既有這等不遵從命令的,那死了便死了,也免了我顏淵親自動手。”顏淵沉吟半晌,方緩緩說道。
“嗬,”丹墀失聲笑起來,搖頭道,“你想得太簡單。那天師並不是抱了造福百姓的心去的,底下的長老說,不止殺人的修羅,便是有些隱居世間多年卻從未傷害過凡人的修羅,亦被他殺了。也就是說,但凡非人族的,無論是否無辜,他統統殺之。他想要的,恐怕不是凡人的感謝和崇敬,他要的,不過是那一份殺戮的樂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