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段(1 / 2)

“給我麻溜兒點!成日裏隻知挺屍灌黃湯,該幹的活兒一樣都沒幹!平日裏連個人影兒都撈不著,發月錢的時候倒來得齊,一個比一個跑得快——那邊,那還有土旮旯沒拾掉呢!”罵罵咧咧著,一轉眼看到院中石桌旁坐著的人,唬了一跳,恭恭敬敬地上去請安:“修羅王,這可是剛回來?”

“你家王呢?”修羅王一臉沉靜,看不出表情。

“這……還在睡呢,小的這就去請示。”說著一溜煙兒的跑走,還不忘喚小廝替修羅王泡一杯清茶,倒是機靈得很。

於是便捧了茶在院中慢慢地等。卻不想這一等便等了半日,回來時那日頭還掛在籬笆尖兒上,現下裏卻已升上樹梢了,又等了一個時辰,等到那日頭都要到了中天,那方起的妖王才自遠處慢騰騰地走過來,星目朦朧,拖著寬大的袖子,掩著嘴打了一個長長的嗬欠,分明是無禮的舉止,他偏生卻做得賞心悅目。

“呦,真是對不住了,叫修羅王好等。”一撩衣袍,瀟灑地在石凳上坐了,語氣是再誠懇不過了,心裏卻樂得像開了花:讓你兒子搶我的小傻子!活該讓你等一上午!

丹墀也是隱忍的性子,冷冷地看了顏淵兩眼,不急不慌地啜了一口清茶:“也沒什麼,隻不過我回去一趟後,才發現這事情不簡單。”

“這世上還有讓修羅王棘手的事麼?那我倒要洗耳恭聽了。”本就不待見丹墀,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機會,幼稚的妖王盡挑了不冷不熱的語句來嘲諷。

若是平日,高傲的修羅王是斷然忍不下這一口氣的,早反諷回去,非駁得對方一個啞口無言,此刻卻隻當沒聽見,端了肅然的一張臉道:“長老們回報說,人間來了一個天師。”

這人間,從來就不曾太平過。有在青樓裏喝花酒的男子,深夜醉醺醺歸家時,在慘淡的小巷子裏邂逅絕世美人,那美人環佩玎璫眼波流轉,扭著腰走上前,如同弱柳扶風,又隱隱生出媚意來,男子便看直了眼,由著美人兒的纖纖素手搭上自己的肩,吐氣如蘭:“公子,今夜讓奴家相伴如何……”男子正流著口水慶幸著這飛來豔福,胸口一陣劇痛,低頭一看,美人的纖纖十指刺入了自己心髒,十指指甲暴長,寸寸剖開血肉……隔日清早,清晨擺餛飩攤的大嬸子一聲尖叫:“死人啦!”隻看見街頭一具暴斃的屍體,胸口上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

亦有養了不孝兒的老母親,無人肯侍奉,隻得孤身一人獨住在茅草屋內,夜深人靜時忽然被一陣涼意驚醒,睜眼隻看見床前一個青麵獠牙的修羅,呼救聲還哽在喉頭,早被掐住了脖頸,血肉迅速地凹陷下去……隔了幾日,城內便有了新的流言,說是有人在城北那孤寡老人的屋前,看到一個修羅叼著鮮血淋漓的一段胳膊,一邊啃著,一邊消失在了夜色中。

城中百姓也曾請過天師,牛鼻子老道穿了花裏胡哨的一件道袍,搭起了斬妖台,舉著桃木劍咿呀一通亂語,喝了一口摻了符紙灰的水,“噗”一口噴出來,又亂舞一通,收了劍鄭重道:“諸位鄉親請放心,這妖物已被我捉拿收服,馬上就要拿去煉丹去的。”

城中百姓猶在感激涕零,道士收了銀子,拍拍屁股走得毫不負責。

自然是沒用的,殺人的是修羅,道士搭的卻是斬妖台,真真叫人發笑。於是不過平靜了幾日,便又有壯年男子的屍體橫陳於街頭,一模一樣的死法,一模一樣的慘狀。鎮裏活了一百歲的老壽星一捋胡子:“這鎮裏,不太平啊。”

後來幾天下起了雨,某一日,有外鄉人自城門而入。一身淺灰色的道袍,手裏一柄泛黃了的油紙傘,濛濛煙雨中一步步行來。隻見他容貌生的極漂亮,卻高昂著頭一臉驕矜,從不正眼看人,隻輕蔑地瞥你一眼,傲氣淩人不可一世。進了城,頭一個找的就是鎮長,開門見山道:“我是天師。你們這城妖氣甚重,亦有修羅,我可助你們除妖斬修羅。”

城裏的人被前幾日來的幾個牛鼻子老道誆怕了,又見他年輕高傲,心裏將信將疑,隻敷衍道:“若是道長能夠為我等驅魔除妖,鄉民自是感恩不盡。”

於是天師便在城西的老宅住了下來,獨身一人,未見伴友也未見紅粉。修道之人泰半清貧,這個天師卻是個例外,出手闊綽得很,仿佛腰纏萬貫的富老爺。今日上酒樓,點了八寶鴨,卻隻獨獨吃一條鴨舌;點了鬆鼠桂魚,卻獨獨隻吃兩隻魚眼,便是上好的女兒紅,也隻喝了一口便全數灑到了窗外,真真是大手筆大派頭;明日上楚館,千金一擲入了花魁的羅緯帳內,南海的珍珠藍田的暖玉,一件件地往花魁閨房裏送,眾人皆在議論紛紛眼紅豔羨,他卻自抬高了下巴挑起了眉頭,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到了夜間便更是荒唐,招了各個青樓楚館的花姐兒,聚攏在一起或鬥蛐蛐兒,或擲骰子行酒令,夜夜笙歌歡娛風月。若深夜裏打他院落外走過,指不定還能聽到令人臉紅心跳的媚聲呻[yín]和男人的喘熄,哪裏像個修道之人,分明是紈絝子弟。

城裏的人便更顯失望,提起他便“嗤”一聲:“什麼天師,我看就是個街頭的痞子、無賴、流氓!空長了一張漂亮臉蛋有什麼用,就沒見過這麼□的……還指望他來給咱們除魔?我呸!他不勾去咱城裏的閨女,我就要謝天謝地了!”說到這裏,又回頭教訓自家閨女,“你可給我拎拎清楚!那小子不是個好貨,別被那張臉迷住了!要是叫我知道你和他有什麼來往,我不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