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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緣妒
作者：南柯子
同根不同命
在中國雞形地圖上，靠近東海的雞腹下方，有一塊像一頂軍帽的帽沿處，分布著許多形體猥瑣的小山丘，它既無泰山之沉穩，亦無黃山之瑰麗，綿綿延延伸向遠方黯淡的天空，其中的一座便以此特色為名，叫做侏儒山。
山上雜樹叢生，荒草遍野，均自生自滅，千百年來無人搭理。山上多的是青石，是煉成鋼鐵、水泥、滑石粉的上好材料。這片群山綿延的丘陵地帶中，星羅棋布地居住著一些人家，他們每百十戶聚在一起形成村落，侏儒村共有五個小村，分別為沈家灣、彭家寨、餘家灣、方家寨、王家寨。由於地勢高低不平，這裏沒有大片可種小麥或水稻的良田，也不能進行機器耕種。鎮上的人靠山吃山，有點權勢的便分幫立派占山為王，無權無勢的普通百姓隻能去當采石工，這活兒又粗又累，一個壯勞力再有能耐，一天能掙50元就謝天謝地了。
令人害怕的是，由於山體表麵多是些腐質泥土層，石頭質量不好，隻能采掘地下的石頭，往往山腹掏到一定程度後很容易坍塌，采石工便用架子撐住繼續采，這跟采集地下煤礦是一樣簡單的道理，隻不過一個在地表，一個在地底，所以危險性相對小一些。但每年仍有好幾條人命喪身其間，采石老板花幾千元錢慰問一下就結了。
這類事件侏儒村人早已見怪不怪，侏儒村人的命運似乎與這荒山、這野草，還有這青石融為一體了，他們並不認為死有多麼神秘，多麼可怕。誰家裏死了個人，人們會說成“走了”，就好像串親戚出遠門一時半刻不會回來一樣，自家大人娃兒圍著哭一陣嚎一陣，一埋了之。“劈劈啪啪”的零星鞭炮炸響在山間，使得這岑寂幽暗的天地也有了一絲人間的煙火味兒。
石頭開采出來之後，便用拖拉機從侏儒裝載到幾十裏開外的馬口鎮上，煉成鋼鐵、石灰和水泥，運一車石頭可掙四五十元，一天最多兩個來回。一條坑坑窪窪的土石路東至侏儒，西達馬口，成群結隊的拖拉機每天來來往往地奔忙於馬路上，為這坎坷而曲折的山間大道平添了幾分現代氣息。
侏儒村這塊土地除了盛產青石之外，還盛產人。因為幹體力活兒全憑男人，沒男人的家庭受人欺負，被罵作“孤老”。 在侏儒村，“孤老”是一個極為惡毒的罵人詞，若是誰被罵作“孤老”，就像是被刨了祖墳一樣的奇恥大辱，被罵者十有八九會記恨一輩子，兩家甚至老死不相往來。所以家家戶戶都巴不得兒子越多越好，有了一個想兩個，有了兩個想三個；沒兒子的家庭必定有六七個女兒。盡管計劃生育已經實行近二十年了，但是侏儒村的每戶大多都有三四上個孩子，最少的也有兩個。他們可以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守著一間土坯屋，將一輩子的事業都拴在女人的褲腰帶上，哪怕家裏再窮得揭不開鍋，哪怕身上的衣服補丁撂補丁，都無怨無悔。
在侏儒村裏流傳著一個口頭禪：“姑娘都是菜籽命。”言下之意，女兒的生命就像菜籽一樣輕賤，長大了總是要出嫁的，在她們身上投資不值得。盡管時代已進入21世紀，但在侏儒村，絕大多數女孩子依然小學沒畢業就輟學種地或外出打工了。其實好多家庭並不是沒錢供孩子讀書，隻是她們都不喜歡讀書，因為她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左鄰右舍、親朋好友經常告訴她們：“書讀了沒用，就算考上大學也找不到工作，讀了也白讀”；“女孩子小學的時候很聰明，讀到初中就不行了，因為她們稍微長大些就一心想著梳妝打扮，不會把心思花在學習上”；“女孩子，還不如早點賺錢，為以後攢點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