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最後不能讓夫人安安穩穩地離開那些個是非,先生恐怕,也不能讓夫人和老太爺……得到保全……先生……他……他……”
先生是這世上小蓮見過的,最好最好的先生。
小蓮的眼裏,閃著晶瑩的淚花,那抿著的嘴,像是帶著,說不出的激動和暢懷。
畫茈從來沒有見過小蓮說過宋智棋的一句不是,這個從孤兒院裏被帶出來的女孩兒,在那最樸素的心裏,深藏著,最樸素的情感。這是一種忠心,而且,似乎,已經遠不止如此。
這,又算不算,是一種,不由自主?
在這一天的夜裏,宋老太爺壽終正寢,享年九十歲。
這是一個,高壽的象征。宋家老太爺一貫似鐵的身軀,終於用到了盡頭。老人家最後的願望,是回家鄉安葬。畫茈聯係了原來宋家的人,如今他們都回了浙地的老家,老人家最後,也選擇了以出生之地,作為安魂之所。
這像是一個機會,一個,讓畫茈重新回到自己故土的機會。因為宋家的故地,是在離著上海不遠的近郊,也就是,曾經的青德鎮去省城的必經之路。
“這樣也好,反正這麼多年我們也沒有回過青德鎮,也該回去看看了。”這也是,杜孜軒的想法。
算起來,離開,也已經七年了。從那一年的冬季,至今。即使中間回去了幾次,也像是過客一般地,匆匆而過。就是那段時間在方家莊裏當畫瓷的師傅,也隻是,短短的幾月。
真的要回去了,仿佛別有一番滋味。少小離家,鄉音無改,會不會,有那麼一場景象,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眼不見為淨上
青德鎮,那裏河的水靜悄悄地流著,依然徜徉著昨日與今日的故事。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煩憂?其實是不足以提起的。至少,在一個沒有歸宿的地方,回來,也隻是停留。依然是過客匆匆。
杜家的地,當年已經給了方家莊了。如今方家莊加以利用,成了渡口和工廠,也算是,物盡其用。方玉然是方家的小姐,小姐歸來,必是熱情招待之,方玉然自然也是欣喜於心,欣然接受,並且完全詮釋了離鄉背井歸依的依依之情。杜孜軒是方家的姑爺,身份也自然成立。獨有畫茈,讓她有些許的不適,不知所以然,總歸在這個地方,留過太多太多難辨是非的情事,讓她稍顯身份尷尬。不過當年在陶然軒做過一些工作,竟也與莊中的人有少許交情,眾人的熱情,也減淡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讓人可以泰然處之。
佟大娘,兩鬢已發白,但她一見著畫茈,還是那樣的熱淚盈眶,拉著彼此細細地端詳。
“想當年我見著你的時候,隻是一個比紫草小姐大點的孩子,如今,丫頭的孩子,都跟丫頭當年一個模樣了,一樣的俊俏,真是,歲月催人老啊。”佟大娘的臉紅紅地,笑得臉頰如花似的怒放。她依然稱呼紫草為小姐,眾人也是如此稱呼。紫草瞪著大眼,看著所有人對她的態度,也似,有些莫名的慌張。但孩子的天性不會怕生,所以,一樣的,泰然處之,沒有半點怯意。
有客從遠方來,加之方家小姐回來了,方家莊的主人也都從省城趕回。原本要出遠門的方祈和放緩了行程,汪綠菡帶著三個小子興匆匆地,趕到沁芳園的門前。
汪綠菡果真是福壽雙全好生養的女人,連生三胎,就給方家生了三個男丁,一串似的小子在她身後蹦躂,哈哈的笑聲也驗證了這個女人的旺夫像。現在的汪綠菡看起來有了福態,她指揮著眾人為畫茈他們安排住所,儼然就是個當家奶奶的模樣,裏裏外外都管的井井有條。
眾人在明訓堂裏聊得歡快,這原本在畫茈記憶中充滿了肅穆的地方,全然沒有了以前的嚴肅。方祈和的默默微笑和汪綠菡那大大咧咧的話語,像是為這本來多了些許威嚴的地方注入了新的元素,這算是時代變遷人們思想狀況變化的進步嗎?她抬起頭看見了那“明訓堂”三字牌匾,一樣的,留著那個槍眼,證明著這牌匾一直都沒有換過,但是,在堂裏坐著的人,換了,這一切,仿佛就換了。孩子們結伴在院子裏玩耍,天生的好玩好動和不怕生讓他們很快熟悉起來,隻紫草一個女孩子,她儼然就是大姐姐的模樣,帶著弟弟們,玩得不亦樂乎。
重歸故裏的感慨,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放著不同的滋味。
畫茈本不想留宿,但禁不住汪綠菡義正言辭的強行挽留,終於還是留下來住了一宿。她被安排住在了這園子裏的客房,這地方,她是熟悉的。隔壁就是方玉嫣的靈繡坊。現在的方玉嫣和邱貴也住在此地,方玉嫣看起來氣色很好,生了孩子之後,母親的味道十足。邱貴也在工藝坊當起了監工,算是半個掌櫃的,一家子,像是已經完全從過去的苦難中,脫胎換骨,重頭開始了幸福而安定的生活。這算是,苦盡甘來了。
吃晚飯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廳裏聚集,交流著各自的話題,等著開飯。吃飯的地方,還是以前的那個梅蘭廳,這像是傳統了。正如汪綠菡解釋的,習慣,即是傳統,好的,就要保留。梅蘭廳的位置算是處於南邊最好的一處,冬暖夏涼,和風習習,現在這種接近炎夏的天氣,居於其中,竟是沒有一點悶熱感,這就是一個,保留著習慣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