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四周寂靜，除了那熟悉的紙張被風吹得嘩啦作響的聲音。 白曄睜開眼，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天花板。他躺在床上，下意識摸一摸肚皮，傷口愈合了，隻留下一道猙獰的疤痕。他有些困惑，按道理他的力量確實在除掉黑影時徹底抽取掉用光了，卻還是能夠在危急時刻移開內髒避免被刀劃傷，甚至睡了一覺就痊愈了。 夢裏的那些還清晰的印刻在腦海裏，他坐起身揉了揉頭發，想起來，那些其實不是夢，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而這些，也就是他為了宋昀奕創造循環的緣由。但是即使他終於想起這些事情，對於破開這個循環似乎也沒有什麼幫助。而且因為這個循環中時空的扭曲，循環中的宋昀奕根本不記得曾經見過白曄，這點是創造循環之前的白曄所沒有預見到的。白曄因此而有些消沉。 他最開始展開這個循環，隻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並不知道最後的解決方法。於是現在到了瓶頸期，他恢複了記憶，他想要救宋昀奕，他不想他死，但是他該怎麼辦呢？ 白曄呆坐了半晌，首先想到的是高霖。 解決掉高霖，說不定就可以創造一個重大轉機。但是他摸一摸肚皮上的傷疤，第一次意識到光他自己一個人是不行的。就他自己，是殺不掉高霖的。他需要幫助。 白曄立刻起床，換好衣服，吃了早飯後便趕往學校——今天是宋昀奕轉學來的日期，在進入循環後，這是他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宋昀奕。 空氣中彌漫著微涼的薄霧，白曄到得非常早，這個時候班裏幾乎是沒有人的。他在座位上老實坐著，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趴著睡覺了，相反，他興衝衝地拿出稿紙，開始在上麵列出幾點主要的注意事項，這樣，在跟宋昀奕說時，對方才能更清楚地了解到事情的過程。 當然，他依舊會像以往一樣，向宋昀奕隱瞞對方其實在循環開始前就已經死亡的事實。白曄認為宋昀奕不需要知道這個，那隻會徒增他的恐懼甚至絕望，且對他毫無益處。 從宋昀奕進教室門時，白曄便一直牢牢地盯著他。 宋昀奕仍舊穿著他慣常的白襯衫，整個人精瘦，腰挺得很直，整個人清清爽爽，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楊。白曄一直盯著對方，站在講台上做自我介紹的宋昀奕似有所感，也向他看來，甚至還微微笑了下。 然而當宋昀奕真的坐到白曄身邊時，白曄反而有些忸怩。宋昀奕看他一眼，眼裏滿是笑意。 “你好，我叫宋昀奕。”他低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曄。” 然而一整節課，兩人竟隻交換了名字，就沉默地認真聽課了。 下課的時候果然一堆人湊過來跟宋昀奕說話，白曄雖然有點不爽和著急，但還是摸摸把自己列的單子收起來，無聊地看起課本來，假裝自己半點都不在意。直到那群人散去，宋昀奕伸手輕輕碰一碰白曄的手臂。 “怎麼？”白曄幾乎是立刻偏頭看向對方，後來意識到自己有些太過熱情，尷尬地輕咳一聲，問道。 “我怎麼感覺你好像有話要說？”宋昀奕笑眯眯地道。 白曄一頓，他沒想到就這樣直接被宋昀奕看出來了，不過這樣反倒算一件好事，他掃了眼四周，見沒有人在意這邊，便道：“確實是有事要說，但是不是現在。” “什麼事？”宋昀奕好奇道。 “等中午的時候你自然知道了。”白曄道，他見對方眼中狐疑，不由追加一句解釋，“我沒有要害你的意思，放心吧。” 宋昀奕雖然仍是將信將疑，卻沒有再追問。 白曄鬆一口氣。宋昀奕的脾氣果然一直都是這麼好。 中午，白曄領著宋昀奕到了後山的竹林裏，他能感覺到宋昀奕的戒備，但是這是沒有辦法的，如果宋昀奕沒有絲毫戒備心的話，白曄又要擔心他。 等走到熟悉的石桌凳那，白曄擦一擦其中一張完好的，讓宋昀奕坐下後，自己則在對方對麵坐下。 “嗯……所以你想說什麼？”宋昀奕問道。 “你搬來的那天晚上，是不是撿到過一個裏麵是紅沙的沙漏？”白曄直奔主題。 宋昀奕一愣：“你怎麼知道？” “因為那個是我放在那的。”白曄道。 “……什麼意思？” “你現在正處於一個循環中。”白曄道，“而我則是循環的創造者。我通過這個循環想要延續你的生命。所以在這個循環裏則一直發生著過去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我需要做什麼嗎？”宋昀奕好像有些混亂，盡管如此，他仍是這樣問道。 “你需要好好保證自己的安全。”白曄答道，“那個紅沙漏你需要隨身攜帶，當它開始漏沙時，就意味著你正麵臨著致命的危險。” 宋昀奕怔了好一會，好似對此感到非常不可置信，道：“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白曄注視著他：“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可是，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和你曾經是朋友。”白曄答道，“但是循環中的你卻失憶了。” 宋昀奕仍是一副不怎麼相信的樣子，他看著白曄，好像想要反駁，可是白曄卻知道他撿了個紅沙漏的事，這令他猶豫。 “我知道最開始會覺得這件事難以相信……”白曄輕歎口氣，“所以每一個循環我都會對你重複下麵這些我已經說過好幾次的話。” “什麼？” “雖然時間有些緊，但是我想明天一天的時間還是可以勻出來的。”白曄道，“明天上午的第二節課課間，會有一個紅色的水桶從五樓掉下來，砸到正要去辦公樓找老師的喬若葉；下午第一節課時，那個叫徐峰的人會過來找你，他想約你和他打籃球；傍晚放學時，你回家經過的那個十字路口會發生一起車禍，被撞車輛裏的小孩手中玩著的藍色陀螺會滾到你的左腳邊，上麵的血會沾在你的鞋子上。” 宋昀奕已經完全呆住了。 “明天你可以觀察一下。”白曄道，“到時你就可以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騙你了。” 宋昀奕道：“……可是，為什麼？” “什麼？” “為什麼我會死？”宋昀奕似乎完全想不通。 宋昀奕搖頭：“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說完這些，白曄站起身道：“午休還有一段時間，回去休息吧。”宋昀奕跟著站起身，他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白曄伸手輕輕拍一拍他，“我知道你需要緩一緩，但是……抱歉，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了，我隻能給你一天時間。” 宋昀奕看他一眼，臉色慘白，嘴唇微微抿著，卻是一副不知所錯的模樣。 我會保護你的。白曄在心裏說，即使我現在已經沒有力量了，我仍然會保護你。 第二天，宋昀奕仍如常到校，他眼下發青，顯然是沒有睡好覺。白曄看他這樣有些難受，卻不知該如何勸慰，隻有默默注視著對方。 上午第二節課課間，一下課宋昀奕便站到了走廊上，他顯然是想證明白曄在說傻話，隻想嚇唬他。可是等那水突然潑下來時，宋昀奕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說了吧。”接到宋昀奕回過頭來的目光，白曄笑了下。 宋昀奕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看了眼被砸到的女生，見對方有人照顧，才回到教室裏，坐下。 到了下午，果然有個男生向他走過來，他五官挺帥氣，笑起來也很陽光。宋昀奕心裏想著白曄昨天說的話，一直在默默等男生開口自我介紹。 那男生輕輕拍一下他的桌子，道：“你好，我叫徐峰。” 又對了。宋昀奕在心裏遺憾地想著。接下來，那男生果然約他去打籃球，可宋昀奕此時並沒有心情，隻推辭著，說過兩天再說。 白曄連著兩件事都說對了，可這兩件事都是可以事先安排的，人為因素很高，宋昀奕不是特別信。 可是車禍就難說了。他不認為像白曄這種普通的高二學生能夠偷偷遙控釀造一場車禍，而且還是在自己回家的路上。 “下午放學我和你一起走。”白曄突然道。 “為什麼？”宋昀奕問。 “因為我要保證你的安全。”白曄答道，“你放心吧，你說往哪走就往哪走，我不會幹涉你。” “……好吧。” 一天就這樣在宋昀奕的忐忑中度過了，等到放學時間，下課鈴一響，老師還沒有走出教室，白曄就先把東西全部收拾好了。 “你不用著急，慢慢來。”偏偏他還要這樣跟宋昀奕說，之後卻一直盯著對方。 宋昀奕迫於對方沉默無言的目光，收拾的速度比他往日都要快，班裏同學還有不少時，他已經收拾好，將書包甩上後背，道：“走吧？” 白曄點點頭，也站起身，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出了教室。 若是以前的宋昀奕，此時沉默，他一定會找話題來緩和氣氛，但是他惦記著白曄所預言的車禍，心裏難熬得很，便也一直沉默著，直到他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 就那麼幾秒鍾，在他反應過來前，幾輛車突然撞在了一起，並發出劇烈的撞擊聲，周圍的人尖叫起來，有人連忙打電話叫救護車，還有人報了警。而宋昀奕則呆呆地看著自己腳邊的那隻藍色陀螺，他輕輕側起左腳，看到鞋麵上沾到的血跡。 “警察不會來的。”白曄突然道。 “……什麼？”宋昀奕還盯著鞋上的血跡，一時竟回不過神。 “隻要我們在這，警察就不會過來。”白曄淡淡道，“快走吧，你需要在天黑前就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