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曄腦子稍微清醒點時，最先恢複的是痛感，肚子上的傷口一跳一跳地，是極其尖銳的疼痛。 他嗅到消毒水的氣味，睜開眼，看到了坐在自己床邊正在偷偷抹眼淚的喬若葉，以及宋昀奕。喬若葉正默默坐著，她眼睛紅腫著，鼻尖發紅，好像已經狠狠哭過。宋昀奕則正看著手機，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這邊，但是白曄一動，他便看過來，道：“你醒了？” 白曄道：“……你怎麼在這？”他看著宋昀奕的臉，終於想起他昏過去前死活認不出的人是誰了——就是麵前這家夥。 喬若葉看一眼宋昀奕，手指局促地纏在一起，低聲對白曄道：“是我拜托他過來的，我擔心一個人看不住你……你不介意吧？”白曄當然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隻好點頭。 “我守著你。”宋昀奕道，“你一直都是一個人，我放心不下。” 白曄聽他說這話，霎時便要張嘴反駁，喬若葉卻在此時撲過來，急促道：“你感覺怎麼樣？”她眼睛紅彤彤的，白曄腦海裏浮現出一隻毛茸茸的小白兔，他餘光注意到宋昀奕出去叫醫生了，伸手拍一拍喬若葉的手臂，安慰般地笑了下。 “高霖怎麼樣了？”白曄問。 “他和你一起被送進來搶救的。”喬若葉眼裏噙著淚，白曄看著，覺得這樣的她也很好看，可是卻不願常看到這樣的景色。他知道她對宋昀奕有意思，他一直看在眼裏。因此他的感情永遠都不會說出口。 “我紮了他的兩隻眼球。”白曄道，“他應該是瞎了。” 喬若葉點點頭，這時宋昀奕進來道：“醫生一會兒過來。” 白曄“嗯”了一聲，沒看他。 喬若葉似察覺到白曄和宋昀奕之間過分冷淡的氛圍，一時竟有些呐呐難言。沒有人提以後該怎麼辦，白曄摔下樓梯時身上都是鮮紅的血，而樓上又傳來高霖的慘叫，以及上去查看的老師尖叫的“眼睛！眼睛！”。 沒有人知道該如何處理現在的情況，饒是白曄，也有點不值該怎麼走下去。但是他不能放任氣氛就這樣一直消沉下去。於是他看一眼窗外，此時夜幕早已降臨，為了安全問題，不能再留喬若葉在這裏，便道：“喬若葉，你先回去吧。” 喬若葉驀然一怔，接著急忙道：“我不回家也沒關係。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你。” 白曄卻搖頭：“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和我徹底拉開關係，不讓人懷疑到你身上。”宋昀奕的目光霎時投來，白曄裝作若無其事，非常冷淡。 喬若葉有些發抖：“都是我……如果沒有……” “不要讓他做的一切白費。”宋昀奕突然道。 另外兩人具是一怔，顯然沒想到宋昀奕會在此時插嘴，這時病房門被敲響，白曄的主治醫師來了。 喬若葉一直待到主治醫師看完白曄的情況後才走。白曄叫宋昀奕送喬若葉回家，對方竟也二話沒說，跟在喬若葉後頭走了。 這兩個，或許是兩情相悅也說不定。白曄獨自躺在病床上，心想。他知道自己現在不比往昔，身體素質如何難說，但不管是何時，肚皮上被劃開這麼一個口子，絕不是件好玩的事。 他無聊得很，傷口剛好在肚子上，現在不能坐起身。不過傷口雖痛得厲害，卻不影響他昏昏欲睡，直到病房的門被不打招呼地打開前，白曄認為自己其實已一度陷入淺眠中。 但開門的動靜令白曄霎時清晰過來，他看向門口，卻看到提著個飯盒的麵無表情的宋昀奕。 “你不是去送喬若葉了？”白曄訝異道。而且宋昀奕這副麵無表情的模樣真是稀奇。 “嗯。但是我和她一致認為照顧你更重要。”宋昀奕把飯盒放在白曄床頭，“你不能坐起來，我插個吸管給你。” 白曄聞到食物香味，雖說可能是普通的白粥，但也聊勝於無，更何況他現在也不能吃其他刺激性食物。 “幸好你沒被傷到髒器。”宋昀奕道，“醫生說你在受傷的那一刻好像髒器移位了一樣，結果雖然看上去很嚴重，卻其實隻是點皮肉傷。不過還是流了很多血。” 白曄此時正就著宋昀奕的手通過吸管喝白粥，聽他說話時自己也有些驚訝，因為以他現在的認知，他的力量應該已經徹底消失了才對。於是他隻有沉默。 今晚宋昀奕一改往日裏的話嘮，他說完那兩句話後嘴巴就像被蠟封住似的，再不開口了，而且他心情好似非常糟糕，嘴角一直往下耷拉著。等白曄喝完白粥，他默默把垃圾裝在袋子裏，然而並不立刻離開，而是又掏出手機來看了。 “你怎麼還不走？”白曄左等右等，都不見宋昀奕有動靜，遂不耐煩地開口趕人。 “我守著你。”相對於白曄突然的急躁，宋昀奕卻很平淡，甚至冷靜。 “我不需要你守著。”白曄冷冷道，他早就習慣獨自一人，壓根不需要任何人來守著，更何況是麵前這個害他屢次陷入絕望的人。 “白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大的怨氣。”宋昀奕直視著白曄，語氣仍舊平緩，“我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麼，才造成現在這種不論何時都寧願獨自一人的性格。” “不需要你知道。”白曄沒好氣道。 可宋昀奕仍平平地看著他，道：“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 白曄霎時愣了。他好像在哪聽到過類似的話，不由怔怔注視著宋昀奕，對方的表情卻毫無變化，還是那樣板板的，但宋昀奕剛剛那句話，卻仿佛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劈開一直籠罩於他一生的暗沉黑夜，留下一絲微弱的火光。隻有一絲，卻足以照亮他自己。 這時病房門被敲響，一位護士在外麵道：“探視時間已經到了。” “明天我會再來看你。”宋昀奕道。他站起身，終於勉強朝白曄笑了下，提著垃圾走了。 白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宋昀奕剛剛那句話造成的影響此時仍在繼續。病房是雙人病房，白曄靠窗戶這邊，另一床與他由一個布簾阻隔，他不必看到對方，也不用擔心被對方看到。 隔著布簾傳來輕緩的呼吸聲，白曄看向窗外，閃閃繁星，有一架飛機，閃爍著光掠過天際。 他閉上雙眼，陷入帶有一片雨聲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