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掌院並不因連番占勢而自得,平靜如水,卻聲冷如鐵說道:“殺人償命,吳鉤該死!”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誰也想不到處罰會如此之重,竟是全然不顧龍脊山顏麵。殺人償命固然天經地義,可畢竟行刺未遂,小懲大誡一番,主客皆大歡喜,豈不更好?
劍院向來寬鬆,弟子們比外賓驚愕更甚,一時間私議四起。好在齊掌院向來為劍院上下敬重,尚不至於有子弟當麵頂撞。
蘇千葉得玉娘提醒,又從章初一的情報中獲知,當前情況遠比表麵浮現的複雜,齊掌院如何決策實難預料,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乍聞此言,仍難免意外。轉眼看向玉娘,玉娘也正好望向蘇千葉。蘇千葉苦笑搖頭,玉娘搖頭苦笑。他們並不質疑齊掌院的決斷,相信齊掌院必然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然而他們仍難以自製地,為事情發展到這等田地而深感無奈。
玉娘偏頭望向龍脊山那方,蘇千葉順眼望去,恰見周養正臉上陣青陣紫,顯然震怒非常。
此情此景,周養正如何謀劃小心思已經不再重要,身為龍脊山玉衡峰首座,他首先要考慮的是一定要保住吳鉤。那怕他心裏多麼希望這個狠戾小子早點死去,他也不能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鏡湖劍院。
可是,他能怎麼辦呢?鏡湖劍院有憑有據,方才自己否認懷疑劍院栽贓,等於默認了吳鉤意圖殺人之事。
“掌院大人,”周養正喊道,“雖說吳鉤膽大包天,但劍院弟子並無傷損,而我山門弟子已經重傷致殘,難道這樣還不足夠?”
稍頓,又一聲長歎,情辭懇切說道:“吳鉤有錯,畢竟年幼,掌院大人何苦趕盡殺絕,給後生晚輩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豈不是功德無量。”
周養正之言,示人以弱,卻又動人以情,讓人不覺其懦弱,卻感其寬厚。龍脊山弟子與各外派來賓聞之,無不甚覺有理,劍院弟子隨性慣了,更有人附和稱善。
齊掌院卻不為所動,冷靜說道:“周首座言辭誠懇,話卻大謬,我劍院弟子僥幸不死,行刺之人便能免罪,那若我劍院弟子果真不幸呢?再治罪又有何用?”
周養正見齊放心意已決,多言已是無益,心中氣血激蕩,憤然高聲:“我龍脊山不遠萬裏而來,兩派弟子以武論道賓主盡歡,若掌院大人稍念情分,予以寬鬆,則全了言賓之誼;若是掌院大人一定要嚴加懲治,我山門弟子隨老朽而來,縱然有錯,也該交由我龍脊山處置。掌院若不放心,老朽可當著天下同道立誓,一定還鏡湖劍院一個公道,絕不偏私。”
周養正慷慨激昂,上前一步,又說道:“若是掌院大人執意要當著天下人的麵,處死吳鉤,周養正不才,絕不敢令龍脊山蒙此羞辱,那怕今日濺血於此,也在所不惜。”
周養正字字如鐵,氣勢凜然,身後子弟更是個個義憤填膺,試煉場裏霎時殺伐之氣縱貫。
終於要圖窮匕現了麼?蘇千葉不由得緊張,如果就此打爛場子,對誰都不是好事,齊掌院這一手倒底是為什麼?難不成他算死是周養正不敢魚死網破?看看周養正,正一副隨時準備英勇就義的樣子,再看看他身後弟子,更是個個怒發衝冠。那七個還不曾出手的中年人,修為顯然非同一般。
劍院不是一直在避免將事情鬧大麼?蘇千葉疑惑地望著玉娘,玉娘也一臉疑惑。
不隻他們,劍院弟子們和各派來賓也都一臉疑惑,隻是外賓們的疑惑中多帶有看熱鬧的激動,劍院弟子們的疑惑則帶著費解與反對。
齊掌院對這些視若不見,直視周養正,平聲靜氣說道:“有人在劍院犯事,劍院要予以處置,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何以周首座竟表現得好像比劍院更加冤屈?為何好像理屈的是我鏡湖劍院?本座要處置吳鉤,就是要讓天下意圖不軌之人知道,遠來是客,劍院必以貴賓禮待,但若圖謀不軌,劍院也決不輕饒······不管他是誰。”
齊掌院甩袖,雙手背於身後,傲然而立,自有一種王者氣度。周養正首當其衝,竟不敢駁回。
齊掌院卻又平聲說道:“若是周首座認定這是對龍脊山的羞辱,不惜濺血洗辱的話,本座雖然不願不忍,卻寧可成全周兄,也絕不更改。”
言下之意就是,要動手找死還請快些動手,反正我就這樣決定了。
周養正涵養再好,也不能忍,怒目圓睜,隨時可能出手。卻被他身後一位中年弟子拉住胳膊,周養正含怒回頭,卻見那弟子目視場中仇不曲莫鋒起等一眾劍院高手,示意周首座不宜輕舉妄動。
齊掌院看在眼裏,笑對天下同道,說道:“按常理來說,寬大處理或交回給龍脊山都無不可。隻是從吳鉤被擒,直至此刻,此子嘴硬非常,對於受誰人指使,所圖為何,竟不肯透露隻言片語。加上我劍院弟子日前見到龍脊山眾多高手,從迷澤搜尋妖物,又一路趨趕,將其逼向我劍院,或於一兩日內便可到達。所圖為何,費人疑猜。周首座,此般情景之下,本座還應該相信龍脊山會還我劍院公道嗎?首座大人誠懇真摯,為山門弟子甘願血濺當場,本座便想息事寧人,此時卻不禁想要問問,龍脊山一眾高手為何忽然出現在迷澤,為何會趨趕妖物向我劍院而來?世上傳謠,說我劍院藏納妖邪,莫不是龍脊山於此處想要大作文章,順勢給我劍院栽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