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養正是體麵人,遠比天下絕大多數體麵人還要體麵許多,那些所謂的體麵人對於他而言,或許隻是豬狗一般的存在,而他在那些體麵人眼裏,隻怕屬於神仙一流一人物。
可他居然正被人質問。
幾十年的修行也抑不住心頭的狂怒。
隻是,他是龍脊山玉衡峰首座,而堂堂首座大人,絕對不能是個衝動的傻子。
如果出言辯解,顏麵有損。
如果棄卒保車,顏麵喪盡。
鏡湖劍院欺我太甚,翻臉吧?不行,看齊放這作派,隻怕準備十足,憑自己這麼點人,除非瘋了才會在劍院動手。齊放真的會不顧別派看法,對龍脊山下手嗎?應該不會,除非他有十足的理由。
是了,不能給他動手的理由。
轉瞬之間,周養正已思緒萬重。齊掌院問話才畢,他已憤然起身,冷聲笑道:“掌院大人問本座怎麼回事,本座還要問掌院大人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劍院拿下我龍脊山弟子,還對他百般折磨?”
沒想到周養正抵死不認賬,齊掌院微有意外,輕笑道:“周首座的意思難不成是我劍院栽贓嫁禍?除了吳鉤意圖下手的兩個小娃娃和本座,當時還有數名劍院弟子在場,更有今天將要參賽的蘇千葉及時趕到,是不是栽贓,一問便知······”
齊掌院直視周養正,笑得格外謙和,話鋒一轉,和聲問道:“首座大人的意思是······?”
齊掌院胸有成竹,語調拖得特別長,好像特意留給對方思考機會。周養正忽然驚覺,齊放如此,必有安排,若自己咬死對方栽贓嫁禍,那以後若在龍脊山的人身上發生類似事情,齊放也全不認賬,一概咬定是龍脊山栽贓,又當如何?
周養正甚至想到,隻要自己應下,說不定立時便有類似事件發生在龍脊山弟子身上,而這些若被龍脊山提出,將會視為龍脊山對鏡湖劍院的“栽贓嫁禍”!
形勢比人強,絕不能讓事情如此發展。
周養正痛苦地作出決定,故作尷尬一笑,無比誠懇說道:“掌院大人說的哪裏話,養正豈能有那般心思。隻是事未明朗,掌院大人又忽然見責,養正心中疑團頗多,故有此冒犯之問。”話畢,作痛心疾首之狀,又道:“掌院大人,各位同道,我龍脊山向來門規森嚴,養正實在不能相信有弟子會如此膽大包天,竟然做出這等悖德凶狠之事。乍聞之下,震驚失措,還請掌院大人諒解。”
周養正表情真摯,言辭懇切,齊掌院聽了,理解點頭回禮,語氣緩和許多,問道:“那吳鉤之事,首座大人定然全不知情了?”
周養正慚愧無地,請罪道:“養正管教不嚴,罪難辭咎,隻是······隻是吳鉤畢竟是我山門弟子,如今行凶不成,又苦頭吃盡,還請掌院大人念他年紀尚幼,稍加寬宥,但有責罰,養正願一並領受。”
場中過千人口,本已對周養正起了輕視之心,此時聽他竟肯為犯事子弟擔罪,不禁又心生敬意。周養正身後龍脊山弟子聽了,更是欣然點頭。
“周首座沒有誤會劍院栽贓就好,龍脊山同道遠來是客,鏡湖劍院哪敢責罰首座大人。首座大人說笑了。”齊掌院爽聲暢笑起來。
周養正未知齊放真實心意,試探著問:“養正誠心領罰,哪敢說笑。隻是······”
周養正與齊掌院一問一答,並未如何提高聲量,卻能讓滿場諸人,聽得一字不漏,隻這份修為,已然非凡。此時周養正欲言又止,遠處之人單憑語氣,便能斷定周首座必是有過份要求,卻也有十分的誠意有抱歉。這份誠意和抱歉,如此真摯,讓人聽了,不自禁地想要答應——不論他提出的是何過份要求。
“養正也知吳鉤罪責難恕,隻是,他畢竟是我山門弟子,今番隨我遠來劍院做客,我若不能帶他回去,若他家中尊長問起,養正如何交待?故而,懇請掌院大人高抬貴手,將這不肖弟子交給養正處置。養正保證絕不輕饒,一定重重處罰,給劍院一個滿意的交待。”
周養正說得在理又動情,場中弟子,無分內外,俱暗暗點頭。
卻不想齊掌院麵色正肅,斷然回絕:“哪怎能行,吳鉤在我劍院犯事,要殺的又是我劍院弟子,當然應該由劍院處置。”
周養正正為自己的卓越表現得意,卻不想齊掌院回絕得如此幹淨利落,一時聽得氣血上頭,卻不得不強忍,問道:“卻不知齊掌院將要如何處置?”
齊掌院並不因連番占勢而自得,平靜如水,卻聲冷如鐵說道:“殺人償命,吳鉤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