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鉤忽地轉眼,目光直直地盯著卓有才,卻不說話。
卓有才被他盯得發毛,忍不住連退兩步。
不明白好好的怎麼會扯到麥淩雲,李魚正為卓有才的話費解不已,卻見幽暗的燈光下,吳鉤側麵醜如惡鬼,禁不住心頭一陣惡寒。
卓有才退了兩步,穩住心神,厲聲道:“幹什麼,又想發瘋?”
吳鉤冷漠道:“真不明白你哪來的膽子,竟敢來惹我?不管是哪位叔伯慫恿你來的,他肯定對你不懷好意。”
卓有才眼珠亂轉,色厲內荏說道:“休要轉移話題。那個陳浩救麥淩雲的一掌,你隻要拚著受點小傷不退,麥淩雲自己撞上來也死了。你退得倒真是快,是不是早有準備?首座大人吩咐的話,你當耳邊風了?”
吳鉤盯著卓有才,似乎卓有才的幼稚很讓他受不了,冷笑道:“我贏了,幹什麼還要為誰受傷;若我受傷,豈不正好給你們機會?要殺人,像你這樣的廢物,到處都是,我犯得著受傷冒險?”
卓有才譏諷道:“喲,這麼本事,倒是一直贏下去啊!今日受傷了,怎麼沒贏啊?麥淩雲的事你駁不清,今天這一場也有問題,你是個石頭都能榨出汁來的人,我不信你最後連那一點功力都沒有。哼,事實怎樣,你心裏最清楚。”
吳鉤輕嗤一聲,好像卓有才就是個笑話,再不看他,扭頭又行,口裏散漫說道:“廢物可能會承認自己是廢物,蠢貨永遠不會承認自己是蠢貨。要找我報仇很簡單,修為高過我,山門試煉的時候殺掉我,最多不過被罰個失手,何須這樣成天拿個錘子到處找釘子。”
吳鉤上唇缺了一塊,刮不住風,偏偏刻意要做到發音準確,結果發音倒是相當準,聽起來卻十分不自然,有一種非常獨特的尖刻。
卓有才恨恨一笑:“你當我是蠢貨沒事,但最好不要當所有人都是蠢貨,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你以為周首座沒有懷疑?”
吳鉤已經行至李魚藏身處不遠,被削平的麵孔慘得讓人不敢直視。
這樣的麵孔當然不會有太多表情,隻聽他冷颼颼的問道:“周首座不會懷疑。你知道為什麼嗎?”
卓有才咬牙說道:“首座大人肯定也想不到,你竟然會對境湖劍院的人手下留情。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叛徒,不要忘了三百年前秦無傷上龍脊山,吳家死的人一點也不少。”
吳鉤站定,慢慢回頭盯著卓有才,不帶半點感情地說道:“真可笑,這個時候你還企圖套我的話。你今天膽子忽然大了,是因為我受了傷,一兩招間收拾不了你?”
卓有才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吳鉤蔑視他,又道:“你以為龍脊山此來,隻為報仇?如果現在就能報仇,你會讓我多活哪怕半天?龍脊山要報仇,當年為什麼不報?十年,三十年,一百年,什麼時候不能報仇,為什麼要等到三百多年之後?這些道理都一樣,我說得這麼明白,你聽明白了沒有?不妨再告訴你,為什麼周首座會相信我而不相信你。我沒寧可自己受傷也不殺鏡湖弟子的理由,誰都知道我不會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但這隻是很膚淺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我還有用,而你沒用,山門不會因為你的胡思亂想就放棄一個有用的弟子。”
吳鉤的話確實動人心魄,他一邊不著痕跡地走近卓有才,口中一邊輕聲說道:“你看,真正的道理就是這樣簡單,你想找我報仇也沒那麼複雜,隻要你比我有用,殺死我的辦法立刻會有無數種,很可能根本都不需要你動手,就比如······”
吳鉤話語一頓,忽然殺意凜然,卓有才驚覺,兩人已經離得太近。大驚之下,卓有才卻也不敢妄動,生怕惹來雷霆一擊。
吳鉤雙手攏在袖中,氣勢緊鎖卓有才,冷笑道:“你還不肯承認自是個蠢貨嗎?這裏可是鏡湖劍院,我怎麼會下手殺你?”
李魚和風燃早已經為兩人的對話內容所懾,正聽得心神巨震,完全沒料到吳鉤說話之餘還有這一手後著,俱是吃驚不已。吳鉤此時說不會下殺手,李魚兩個對視一眼,半點都不敢信。
卓有才對吳鉤忌憚日久,自然更不可能相信,才忽然想起麵前之人有多麼恐怖,驚恐地睜大雙眼,張開口卻是舌頭打顫,話也說不出來。
吳鉤盯著卓有才,輕描淡寫說道:“我說過,慫恿你來的人,肯定不懷好意,現在你相信了?你看看你,就算我想殺你,也不至於一招就夠,何況我還深受重傷。你連正麵對付我的勇氣都沒有麼?”
吳鉤在鼓勵卓有才,卓有才卻越發恐懼,如臨大敵,不敢輕舉妄動。
卓有才額上見汗,吳鉤卻忽然收斂殺氣,輕歎一聲:“這終不是好時候,趁我沒改主意,快點滾吧。”
卓有才猶自不信,嚐試著慢慢後退兩步,稍覺安全,惡毒地盯了吳鉤一眼,繞過吳鉤恨恨而去。
卓有才一走,李魚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再看吳鉤,吳鉤望著卓有才走得沒影,才頹然歪靠在路邊樹上。
李魚心頭忽地一酸,卻又不知為何。吳鉤尚在眼前,李魚不敢掉以輕心,兀自屏息斂氣靜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