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嬰兒的哭聲沒有再響起來,四周隻聽得水拍石岸的聲音,風過時林木的沙沙聲。小玉不免有點害怕,站住,穩穩心神,提高聲音喊問:“有人在那邊嗎?”
小玉的聲音清脆好聽,可用來給自己壯膽,嗓音該粗些。
沒有回應,小玉隻好把聲音提得更高。這次有回應了,卻是那嬰兒哭得更加厲害,聲音洪亮遠非小玉可比。
這嗓門用來壯膽到是很合適!
這娃娃哭得好可憐,那邊到底有沒有大人在?
小玉被這嬰兒的啼哭攪亂了心。莫不是真有什麼意外之事,讓人把一個娃娃棄在這井邊?
小玉有心想要回去叫人,反正回去一趟也不遠。可那娃娃哭得越發可憐,讓小玉一刻都不忍心離開。
不論怎樣,先遠遠的看一眼。執勤隊也許已經聽到這娃娃的哭聲,正往這邊來呢,隻是他們在牆內聽見,要繞到大門出來,遠了幾步而已。
小玉輕步向前,過了大樹,扭頭一看,雖然早有準備,還是被嚇了一跳。天可憐見,這是要凍死人了!
隻見石井邊的巨大青石板上,一個光溜溜的粉紅嬰兒仰躺在青石板上,嬰兒不過成年人三個手掌攤開那麼一丁點大,眼睛還未開,肉嘟嘟小手舉在清冷的晨風裏揮動,嫩芽般的手指頭微曲半握。
小玉怔立當場,冷風過去,激靈靈打了個寒噤。不及細想,甩開水桶,衝上前去,一把抱起冰冷石頭上的赤身嬰兒。屈膝蹲下身子,並攏雙腿,將嬰兒放在大腿上,迅速擼直衣袖,脫下薄棉絮外套,小心翼翼地將嬰兒包好。
那嬰兒一直啼哭不止,小玉心急之下也沒來得及留意,此時孩子依然抱在懷裏,方才有暇細看。這娃娃頭頂絨毛細微而黏結,兩眼緊閉,張嘴啼哭,露出小小舌頭,光光溜溜的牙齦。鼻頭小巧,幾乎玲瓏剔透,紅色的細微血管隱隱可見,嬌嫩更勝新舀出的豆花兒,隻怕輕輕一搖就會破掉。膚色粉紅,怕是挨了凍才如此,叫小玉好是心疼。空出一隻手來想把娃娃裹緊一些,卻見那衣服相疊的縫隙裏,微微透出輝光。小玉拉開一看,嬰兒肚皮上粉色的光華一閃即逝,隱約間似乎可見腹內髒腑,那光華中又似有魚鱗紋路流動。
小玉大驚,險些失手把娃娃摔在地上。穩穩心神,待要細看,卻見那小小的肚皮細膩嬌嫩,觸手生溫,除了更嬌嫩一些,與其他娃娃相比並無不同。
東天一縷陽光透出湖對麵的樹梢,排開波上水霧,照得湖麵上波光粼粼,波光反射到小玉臉上,晃得小玉雙眼發花,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接納這初陽帶來的絲絲暖意。心裏自是笑罵自己,哪裏有什麼怪光了,不過是湖麵反照的陽光罷了,疑神疑鬼的,真正好蠢!
哎喲,這奶娃娃怎麼會在這裏?
誰這麼可恨?怎麼忍心就這樣把孩子棄了,真個心比這石頭還要狠冷!
娃娃包裹了棉衣,又被小玉環抱住輕輕拍打,漸漸收了哭聲。小玉被湖上晨風一吹,肩背發冷,才覺察把衣服給了孩子,自己隻著貼身的單衣。環顧四周,湖麵平靜依舊,林間森森如前,來時的路也是空空寂寂,不見半個人影。
心裏疑惑紛至遝來,卻哪裏還管那麼許多,先回去添上衣服再說。於是水桶也不要了,抱著娃娃一路小跑,奔回家來。
小玉急火火地衝進門來,把手中娃娃靠著灶邊的柴草上放著,讓灶膛裏的火溫暖著他。趕緊跑到二樓,拿出兩件厚棉襖,一床小絲質薄被子。棉襖墊在平時搓豆渣的橢圓木盆裏,做成一個簡易的搖籃,又用被子把娃娃小心裹嚴實,並以絲帶輕輕係好,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這小被子是自己小時候春秋時期蓋的,被麵用料是青桑產的上等絲綢,算是家裏少有的奢侈品,所以一直留著,舍不得丟。被安置在簡易舒適的搖籃裏,身體被包裹得嚴實溫暖,灶膛裏的火光又不斷地推來一波波熱浪,嬰兒舒服得咧開嘴發出啊啊咿呀的聲音。
小玉穿回棉衣,心神稍定。聽得嬰兒的聲音,心下歡喜,又聽得雞鳴聲此起彼伏,起身推開後窗,東天的朝陽穿過樹梢,貼著湖麵,迎麵而來,直照進心窩裏,叫人溫暖。
朝陽熨帖得心裏甚美,小玉歡喜地回頭來看嬰兒。隻見那小子在絲被裏露出半張小臉,淡淡若無的雙眉下,已然睜開烏亮靈性的大眼睛,好奇地往這邊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