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神曆一二零零年,八月初九。
東洲大陸西北,祈雲山脈主峰山腳,東洲當之無愧的仙門魁首“淩雲殿”下屬鏡湖劍院的褚紅高牆外,青石板路上,一個素色衣裳的人兒挑著一擔空桶輕快地沿著鏡湖邊走來。仲秋清晨,天才有微微光,借著這微光,可以看出那挑桶的人身段修美,腰肌纖細,走起路來輕快飄逸,身體搖擺如同風中初發的嫩柳枝。湖光悠悠,山林寂寂,挑水人的鞋尖擦過石板發出的摩擦聲清晰可聞。
鏡湖劍院規模龐大,依賴劍院營生者為數眾多,他們聚集在劍院大門的牆外,積年累月,漸漸形成一個小小的街市。由於劍院正門修出直通棲霞鎮的大路,左邊緊挨鏡湖,而大門左邊的高牆也是依湖而建,所以大門之左,大路之北,並無空間供人建房,唯有高牆、大路、鏡湖三者的交彙處,起了一座小小的二層小樓,孤零零的與大門右邊簇擁的房宇形成鮮明對比。
起得這般早,又走過這石板路,挑著空桶來汲水的,隻有可能是那小樓的主人,小名喚著小玉的白姑娘。
白姑娘經營一個小小的豆腐作坊。盡管大路對麵就有兩口好井,可小玉每天還是要去北邊的石井裏汲水,因為那口井裏的水更加清冽甘甜,做出來的豆腐更加嫩滑。
鏡湖劍院的高牆下,沿著湖岸以大塊青石平鋪成路,青石板路邊上是一排雜樹,樹另外一邊是幽幽的鏡湖。湖水拍打湖岸,發出嘩嘩的輕響,微風送來濕潤的山霧,撲麵生涼。小玉貪婪地呼吸著爽人的清新空氣,步履更加輕快起來。
仲秋早晚天涼,薄絮棉衣已經少不得。小玉不怕冷,褲管兒卷起兩卷露出腳踝,袖子挽過肘,一副農家女能幹得力的架勢。
晨光熹微,湖麵上煙雲迷蒙,小玉腳步踏著節奏,往井邊走去。嘴裏隨著那節奏輕輕哼唱,聲音太小,難聽清晰。漸漸的興致飛揚,銀鈴輕顫,那歌聲悠悠揚揚起來:“······三月涼風吹我麵,吹麵風涼無人憐。
無人憐我我不怨喲,花香何須蜂蝶戀·····”
水桶撞在路邊的枯枝上,停了一停,小玉獨個兒嗬嗬一笑,加快腳步踮起腳尖,輕舞般前行十來步。又輕聲唱起來:“濁水池塘荷更碧,清淨蓮藕愛淤泥。
洗淨塘泥讚蓮藕,蓮藕有情也不依。
清風明月你所愛,青菜豆腐我貪吃。
任你乘風追明月,我自推磨破豆把水汲······”
小玉突然停下來,側耳靜聽,卻沒有發現。
剛剛她似乎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嬰兒的哭聲。這個地方,這個時候,怎會有嬰兒的哭聲?難不成真的有山精妖怪敢跑到這山前來?小玉自得其樂地自嘲膽小,把改得麵目全非的民歌用一種毫無章法,隨意嬉戲的方式唱出來:“抱一把焦幹老柴,生一灶溫吞小火,架起綿密緊箍的酒蒸子。
酒釀開封香滿屋,酒壇聞香饞張嘴。
癡憨傻笑釀酒人,咂一口兒喜翻心。
玉釀甘冽纏綿舌,瓊漿清香無盡津。
這一壇絕世美酒,絕不予別個吃,絕不予別個吃!
你要也不給,你討也不給······”
“嘻嘻!”唱得有趣,小玉自個兒忍不住笑出聲來。
忽然又聽得一聲嬰兒啼哭。
這一次聽得清清楚楚,聲源就是石井那邊。
石井已然不遠,往前走二三十步右轉身的大樹底下就是。此時東天天光未大明,湖麵上煙霧迷蒙,水波幽深,往前青石板路順著高牆,漸漸進入森森的林子裏,往後看高牆冷冷,長路上絕無人跡。乍聽得這一聲哭,小玉確實驚了一驚。
小玉有點犯怵,想要回返,可不汲水拿什麼做豆腐?想要上前去,又擔心真要是有什麼山精妖怪,自己身單力薄,全無自保之力。
“哇!”又是一聲哭,這次更加洪亮。小玉聽得更清楚,確鑿無疑是嬰兒的哭聲。
可是,這怎麼可能?附近沒有人家新生嬰兒。
小玉心裏更是疑惑。
或許是外來的人帶的小孩,或許有大人在那邊。或許······就算真有什麼壞事,我大叫一聲,劍院的執勤隊應該能夠聽見。
想到這裏小玉毅然往前,來到井邊的大樹下。隻要再往前走幾步,轉個身,整個石井就能全收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