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說,個人特征會影響表演風格。如果說他雷蒙在演奏上是利劍甲胄的戰士,傅遇風則是風度翩翩的紳士。平常一個彈著熱血戰歌,一個彈著風與物的讚美詩,熾熱與清淡涇渭分明。雖然不是不能交叉彈奏,但個人風格所限,演奏過程中總是有比較擅長與不太擅長的部分。基於這種不擅長,演奏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不協調感,一般來說都很難徹底克服,畢竟越是優秀的演奏家,越是無法衝破自己的固有習慣。
傅遇風最適合在一個人的鋼琴獨奏上靜靜彈德彪西的《月光》,而他雷蒙的長項,就是激情澎湃的彈奏貝多芬的作品。這首《黎明變奏曲》風格不夠典型,但傅遇風顯然比他更無優勢,用彈德彪西的技巧彈貝多芬,猶如文士掛槍,就算看上去像模像樣,但是瞞不過他雷蒙的鋼琴聲!
雷蒙哼笑一聲,收回視線,一直在彈著副調華彩的手蓄勢待發,在e大調進行到副部主題的時候驟然發力,將明朗清澈的曲調揉碎在高昂的和弦上,右手高音區提了個八度幾次反複,左手中音區密集配合,徹底將傅遇風的琴聲壓了下去。他對貝多芬的曲目何其了解,修改音高與搶拍快彈都信手拈來,立誌於將傅遇風的節奏徹底打亂,餘光瞥見幾個評委都望向他這邊,心中更是得意。
之前彈拉三的時候不就是不敢拚手速嗎,現在他將《黎明變奏曲》也彈至最快,傅遇風還跟得上嗎?雷蒙按著爛熟於心的拍子,輕鬆自如地不斷提高著自己的速度。熱烈的情緒,輝煌的顫音,陽光與浪潮從他指尖不斷卷堆傾瀉,而另一道柔和的旋轉式音階竟也奇跡般如影隨形地跟上了他的速度,為合奏增加著豐富的層次與厚度。雷蒙密集地幾近彈完一個樂章,心頭湧起淡淡的驚異與不甘。
這樣的快節奏傅遇風竟然能跟上,他的手已經沒有大礙了嗎?他之前收到的情報明明是他的病或許已經無礙,但手應該還沒有完全康複!不,不管怎樣,這首曲子還可以彈得更快!
可是這個樂章快要彈完了,樂章與樂章的過渡漸低漸緩,並終將歸於傅遇風一直在彈的旋轉式音階。雷蒙不甘心地咬牙,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傅遇風就不一定能跟上了!他的收尾彈奏速度不慢反快,手速已經飆到了極致,忽而聽見另一道琴聲乍停,傅遇風的雙手離開了琴麵,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雷蒙先是一喜,繼而猛地一驚。
沒有了傅遇風的副調合奏,他完整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琴聲。尖銳高亢,密集得讓人喘不過氣,毫無樂音與曲目應有的美感,簡直像是一串令人崩潰的噪音,令人不忍卒聽。
糟了,他太過急功近利,著了傅遇風的道!曲子的快慢固然可以由演奏家適當調節,但像他這種炫技式的大幅度提升速度,絲毫不顧及作品本身的情感與樂章的過渡,在一場這麼正式的比賽中無疑是犯了大忌!
雷蒙心中暗恨,但畢竟心理素質過硬,迅速地從氣憤與得意包圍的狂躁狀態中冷靜下來,急忙放緩自己的節奏,雖然處置得當,畢竟覆水難收,過渡中多少顯得生硬。傅遇風這時也重新按上了琴鍵,連彈出幾個低沉而有力的重音。這顯然不是《自然奏鳴曲》的音階,他要換曲目了,雷蒙謹慎地彈出一段副調和弦配合,不甘而無可奈何地等著傅遇風下麵的變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