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除了心痛,別無他法(2 / 2)

我兀自想道:這等巧合,隻怕隻有這麼一次,也是胤老太太小題大做,非要打“飛的”來香港吃這一餐,否則隻怕此生不會再與茅斌相見。

後來,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錯得厲害。世界上的事,總就是這般巧合,造物弄人,經常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個中報應因果,令人事後想起也隻有唏噓感慨的份兒。

到了機場,仍舊未曾安檢便可登機。雖然隻是省了一個小時,對胤老太太這樣的超級大戶來說,未必這一個小時就有多少珍貴,但絕對體現著一種貴族的氣質。

回顧中午這頓飯前後發生的一切,確實奢華到了極致。私人飛機接送,從東方魔都到了到了東方之珠,隻為了一餐飯。而這一頓餐點,本身也是珍饈美饌,令人回味無窮,如今想來,仍然垂涎欲滴。我估計,當綠茶婊們經曆這一切時,此時手機內存卡隻怕已經堆滿了各種帶有自己大頭照的奢華照片,若是像今天這般有了微信陌陌之類專門供綠茶婊裝波伊的玩意兒,怕是現在3G流量早就耗光了。但是我總覺得,眼前這般奢華,並不屬於我,隻是受了別人的夾帶,極其偶爾地享受了一次而已。就是這一次享受,也是我幾乎賠上了性命才換來的。

我沒有興奮,卻反而有點感慨,有點悲傷。

回去的飛機上,明瑩向我悄聲說今晚打算去探探C28的虛實。我啞然,沉默了一下說今晚我要去拜訪一個朋友,不能與你同行。若你要自己去,小心別暴露了我們家的位置。

明瑩訝異片刻,眼睛望向窗外,沒有說話。

窗外,香港高聳入雲的大廈,搖曳著陽光的維多利亞港和片片點點的帆船遊艇,交織成了一幅唯美的畫卷。

而我,卻拿起已經改成飛行模式的手機,靜靜地看著一條短信。

“獲得免疫綜合症?好像。我也不懂。”

我關上手機屏幕,怔怔地望著機艙艙頂,眼眶不禁有些濕潤。

沒錯,就是這條短信,擾亂了我的心神。讓我在胤老太太走進候機廳的時候,竟然“看著”她,卻沒有“看見”她。

沒有“獲得免疫綜合症”這個病,若說發短信的人記錯了,那麼全稱應該是“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症”,簡稱AIDS,俗稱艾滋病。

發這條短信的人,正是灝靈。

我死死地攥著手機,心中絞痛。

一個如花似玉、正是大好芳華的姑娘,卻因為家裏貧窮外出打工,接著在一陣連哄帶騙之下,在皮肉交易的店裏出賣自己的色相。然後被個臭有錢的男人誘惑,中了迷藥,失了身,做了二奶。不要以為這是“贖身”,這不過是從眾人的泄欲工具,變成了專屬的玩物。後來她又流落到上海,無以為生。重操舊業之下,竟不小心染上這無藥可救的致命病毒。

我想象著再不用多久,這個有著一雙明媚溫暖大眼睛、可愛又極其不幸的姑娘,就要成為唯恐避之不及的禍星,被所有人拋棄,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縮在陰冷潮濕的矮舊破房裏,摟著一床破棉被,默默地流淚,靜靜地等待死亡,我的心就不住地滴血。

剛剛所有的強顏歡笑,我都偽裝得極其艱難。香港大都市的奢華,豪車、私人飛機和饕餮美食,對我來說幾乎毫無誘惑力。我的眼前不住地晃動著灝靈的眼神,想象著她失去了所有的免疫力之後,各種各樣的病痛都紛至杳來,那些疾病,就像洗浴城裏荷爾蒙高漲的男人一樣,都把灝靈當成了手心裏的玩物,毫無憐憫地折磨她;都樂衷於欣賞她那死死抓著床單的手,或是因為偽裝的快感,或是因為真實的病痛。

她會大聲地咒罵麼?咒罵這命運的不公,咒罵即將纏身的病痛和那些把病痛帶給她的男人?我想不會。她不知道什麼叫“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症”,她也許隻是以為自己得了感冒,卻總也治不好。等到病入膏肓的時候,也隻會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然後靜靜地死去。無人知曉。也許隻有在發出令人無法忍受的惡臭之後,才會被人發現,然後被床單一裹,拎進火葬場,化成一盒不知道寄往何處的骨灰。而遠在老家的父母,對這一切毫不知曉。還在念叨著過年時給女兒做一頓她最愛吃的飯菜。

我不知道該去詛咒什麼,但當我剛剛經曆了這樣的奢華,此刻再來看這條讓人絕望的短信時。我除了心痛,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