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眾,然後屬疏遠,相攻擊如仇讎,諸侯更相誅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內賴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以公賦稅重賞賜之,甚足易製。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也。置諸侯不便。”
始皇端坐在上座,微微側身問旁邊的扶蘇道:“吾兒以為如何?”
扶蘇看了淳於越一眼,站起身,答道:“兒臣認為李廷尉所言甚是……”
淳於越隻覺腦中“轟”的一聲,扶蘇後麵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清,腦海中不斷回蕩著“用心培養的學生”跟“傾心相交的同窗”。
扶蘇、李斯,他曾那麼真心地對待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卻如此一致地走到他的對立麵上,自己還真是失敗。
這場爭論以李斯的勝利告終,後麵扶蘇與李斯曾一起攜酒來看過他,扶蘇半醉半醒中說:“不是我不顧師生情分,隻是心中認為對的東西一定要堅守。”
淳於越當時在心裏將這個沒良心的學生詛咒了無數遍,到後來始皇要實行焚書令時扶蘇又反對李斯的看法,站到了自己這一邊,他才隱隱明白這個學生當初支持李斯,可能不僅僅是因為看好李斯的前途有意拉攏,而是真的隻是想要堅守心中的信念罷了。
即使有了扶蘇的支持,反對焚書令的這一派也終是敗了,也許是嫌他太聒噪,始皇一道命令革了他的職,遣送他回到自己的家鄉。
回鄉途中偶然得知始皇生病的消息,朝中大臣紛紛上書請立太子,淳於越又想起自己那個沒良心的學生,歎了口氣,拿起刀筆,在竹簡上筆走龍蛇。
扔下筆,將竹簡封號遞給信使,淳於越長歎一口氣:“公子,我老朽之身,也隻能為你做這些事了。”
沒過多久,竟然得到了讓他回京的命令。
淳於越百思不得其解,他不過是上了一道為扶蘇說話的奏疏,並無別的諫言,為何會得以複用?
回到鹹陽才知道,他得到的並不是複用函,而是催命符。
皇帝最怕手下的人結黨,他作為扶蘇的老師敢在那個時候為扶蘇說話,簡直無異於自殺。
更何況始皇渴望長生,那時已經因為堆積如山的請立太子的奏折而憋了一肚子火,他的進言簡直就是直接裝在槍口上。
也許是扶蘇,或者是李斯為他求過情,始皇最終給他留了全屍,隻賜了一杯鴆酒。
行刑那天扶蘇跟李斯都來了,扶蘇自然是知道他因何而死的,一臉的愧疚,李斯跟他聊了很久,扶蘇卻隻是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在他喝下毒酒後扶蘇卻反而恢複了正常,遣走了李斯後握著他的手道:“你的願望我會替你去完成。”
淳於越看著這個學生,發現自己也許從未懂過他,但來不及多想,腹中便有一團火燒了起來,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臨死前卻莫名欣慰了起來,他隱隱看到了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裏天下為公,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