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番外 玄武 藥箱(2 / 3)

但他從不肯隨同門出戰,他是來學醫術的,當年父親送他來時這樣說,師長們也是同意了的。醫者仁心,他一直牢記著父親從小的教導,背著祖傳的醫箱,為受傷的同門細細醫治。

他冷靜果斷,再重的傷也不會讓他心生猶豫耽誤病情;他心細慎重,再輕的傷也不會大意誤診。因為出色的醫術,他被推薦入總壇,那裏有更多的醫書,更多的醫者。

很可惜,門中醫術最精的司馬三娘忙於輔助宗主,沒什麼時間教導他,後來又隨著被廢的前宗主遠遁,沒了見麵的機會。紅河村一役,總壇人手凋零,從分壇調了不少人上來。玄武出診時看著那些陌生的麵孔,想起曾笑著和他打招呼的他的曾經的病人們,心裏有淡淡的惆悵。但他不會放任這樣的情緒,一個醫者,在行醫時是不可以動太多感情的。

因為缺人手,玄武對調他隨行出戰的命令沒有拒絕,他是個明理的人。新任的年輕的宗主因總是身先士卒而負傷,他責無旁貸地取出自己不離身的藥箱,為他包紮醫治。宗主看了他一眼,像是回想的樣子,然後問:“你帶著藥箱?”他嗯了一聲,手上不停,包紮好才收拾著道:“祖上傳下的。”

宗主披好外衣,向旁邊人吩咐善後的事,他沒在意。然後就聽宗主道:“本座調你隨行,是看中你道法卓絕,遠超同輩但本座見你應敵時,從不下重手,這卻是為何?”他猶豫了一會,低頭道:“父親教我醫者當有仁心。”

“仁?”他低著頭,沒有看見宗主的神色,隻聽出語氣中沒有嘲諷,卻有似有若無的波動,很快便變得淡淡的,自語般地道:“司馬三娘當日,也是這樣的說法,所以縱走了七世怨侶。”

他抬頭想抗辯,他和司馬三娘不一樣,卻無話可辯,宗主負手踱向門外,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歲數,一瞬間卻像曆盡了滄桑。正在他不知是走是留是請罪還是爭辯的時候,宗主又說話了:“本座聽說你最擅於外科。人身有異物,需以利器割棄,而魔物,卻也正是人世的異物,百姓的大敵,非割棄徹底,便不能保一方的太平。難道,身為天心門人,你連這點也不曾想到麼?”

沒有深入說些什麼,宗門事繁且雜,宗主的時間總不夠用,這樣引導一個好醫厭殺的小門人,已經是特例了。於是,他不得不認真想一想,仁與殺之間,到底何去何從。最終覺得,除魔是護生,從醫也是護生,現在的他,若棄了醫術除魔衛道,隻要真有益於百姓,父親應該也不會怪他。

以後,便有了四將之一的玄武。

在提他做玄武的那一天,宗主看了他良久,看得他莫名其妙,然後,才聽宗主開了口,說道:“本座對於醫道,並不曾深究。但在本座看來,人人隻知醫者仁心,卻不知醫者,最需的便是冷眼旁觀的心性。用藥如用兵,心性受悲喜情感動搖,又如何靜心調停君臣佐使緩急?所以,你的冷靜,便是本座對你寄於厚望的原因。玄武”宗主第一次以玄武之名稱他,便是此時,他說,“玄武,醫術無須放下,但你這份心性,須常葆冷靜,用在正途。若有朝一日,自誤誤他,以婦人之仁累及全局,本座斷然容你不得。”

他記下了。以後,一晃就是二十年。醫箱仍是帶著,有些小傷隨時便能處置了去,宗主也不曾阻止。事實上他的醫術實施的對象,最多的便是宗主和同列的另三將,以及他自己。

他還記得,宗主右臂第一次負傷時的情形。那一回,宗主臂上傷得雖重,看上去十分駭人,實際並未損到筋骨。可當他清洗創口,割去腐肉時,宗主卻皺著眉頭看著,眉心聚集著焦灼隻是他上藥時一向專心,並沒有太注意,口裏猶自提醒宗主要注意保養,否則便會如何如何。

宗主便一直垂目聽著,待他說完了,才突然問道:“本座……還能不能用劍?”

第一次,他見到宗主投來的目光裏,竟會有了焦慮與隱隱的慌亂,不禁怔了一怔,才想到答道:“不礙事,最多乏些力道。”再想一想,又認真叮囑,要宗主多加注意,若再傷著一次,就真的不能使喚自如了。

宗主這才恢複了平日的神色,微露出一絲放鬆的笑意,隨即便不再提起。但接下來的一段時日,看著宗主小心翼翼保護著右臂的動作,玄武總是低頭遮去自己的笑意。

可是沒想到,竟真的會再一次傷著。幾年後,在宏安的湖心小島,在與群魔劇鬥的間隙,玄武一錯眼,清清楚楚看到不遠處的宗主,抬起右臂擋住了暗處必殺的一擊。當時他心裏便是一驚,一道符法擊斃對陣的妖魔後,迅速護衛到了宗主身邊,果見宗主右臂軟軟垂下,血染衣袖。

亂戰中顧不得,事後療傷的事自然仍是落在他頭上。卷起衣袖時他想起宗主那一句“還能不能用劍”,想起這些年漸漸不動聲色的麵上曾有的焦灼,竟不敢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