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不語。
流雲站著,陸正中跪著,而他卻隻是沉默。
直到許久之後。
“陸正中,錯不在陸家,隻須小懲大戒。你清晨時甫一進莊,我便已著青龍傳令,將陸安仁暗中押回湘北,由你們陸家自行看守。他也是年輕人火氣十足,著他閉門反省一個月即可。”
陸正中大震!
又驚又喜下,幾不知如何措詞,他重重幾個頭叩下去,頓時失聲痛哭起來。金光神色淡然,緩緩又續道,“至於趙流雲,你雖不再荷負宗門,終是有錯在先,回總壇後,你與白虎,便在祖師靈前,每人受杖責四十了罷。”
流雲一呆,反手指著自己,道:“杖責?我?”但金光已不容他再說,揮手令他先行退出。
四將仍在院中。
玄鳳皺眉不解,青龍眉頭微鎖,玄武神色冷靜,白虎按劍而立,看得出,俱在留意著屋中動靜。但流雲退出來,四人卻全在意料中一般,竟連性子最急的玄鳳,都沒有向他發問。
流雲自己,對陸家的事一半震驚,一半不安,外加對自己被叫來對質,卻被加了個四十杖處罰的莫名,一時也沒顧上這四人的反常,隻低著頭去想剛才屋中的說話。
這時才突然回過味來。
自樊襄來的種種,從船至碼頭,吳老實與當地縉紳出迎,一直到後來陸家莊裏的變故,難不成……都與自己四年前有關?
“青龍,不對,是白虎,我有話要問你!”
猛抬頭,他抓住青龍的手臂要問,一想不對,又鬆開去拉白虎,“我雖然不是宗主了,但也是天心正宗的一份子。所以,我若是給宗門惹了什麼麻煩,說什麼也要弄清楚,有錯認錯,竭力彌補。你過來,我要弄清楚些事情……”
一拉之下,白虎紋絲不動,跟著手上劇震,白虎法力提起,已將他手掌震開,說道:“流雲,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
玄鳳冰冷的目光也逼視過來,流雲頓時氣餒,自語道:“我不是胡鬧,我的確有事要問。”還要再說,呀咿一聲,書屋之門再開,陸中正已勾僂了身子,倒退著出來,流雲一眼看見,便想過去問話,卻是手上一緊,被白虎反手一把拉住。
青龍迎上前,與這老者客套幾句,再親自送客,到院門邊拱手作別。
待轉回來,這四將之首,神色已變為凝重,腳步不停,直往書屋裏行去。白虎也不放開流雲,拉住他緊跟其後。
流雲莫名其妙,正想問,見玄武玄鳳也跟了進來,隻好忍住,隻暗道:“按宗門規矩,秘字壇的事,除監查生意往來的白虎一職,便隻容宗主知曉。這四人都這付神情,應該不全會為了秘字壇。那麼,還有什麼和陸家有關?這陸正中,看模樣也嚴謹忠實得很……”
驀地一個念頭閃過,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失聲叫道:“回紇!陸家莊,難道他們和霍伽的人有關係?”
“此事上陸安仁知道多少,本座不甚清楚。但至少整個陸家,就目前來看未曾卷入。”
流雲這一嗓子,叫得極是唐突,正向金光見禮的四將,人人向他看去。玄鳳正要叱責,金光卻平靜開口,同時一擺手,示意玄鳳不必動怒,自己轉向白虎問道,“數天前你去見霍伽,曾劍斃了一個跟蹤你的魔物。據你所說,那魔物情形奇特,倒似神識被奪,被遙加操縱一般……”
突然一側頭,伸手按在胸口,悶咳不止。
他一連數日臥床,便沒有著上冠飾,穿的也不是極莊重的得羅法袍,隻著了普通的白色常服,少了幾分平素的威重。一番悶咳中,他仍是眉頭緊鎖,似在推敲著什麼,更見麵色憔悴異常。
四將對視一眼,都深有憂色,由玄武開口勸道:“陸家既無異常,宗主便不必如此勞神。霍伽等人沒有動靜,應是仍在沉吟難定。他們畢竟與我天心正宗結下深仇,斷不敢輕易相信……”
金光搖頭。
“那一夜,本座曾令人傳訊白虎,囑他留意是否被人跟蹤,隻可惜雖劍斃了魔物,終未能看出來曆。螂螳捕蟬,黃雀在後,按說也該有所行動了,隻是不知這黃雀,到底在冷眼旁觀些什麼……”
清晨旭日,自門隙中透入,案上殘燭,在日光中搖曳著微焰,黯淡欲熄。金光無意一眼掃過,便突然一陣恍惚。自湖邊歸來後,數天臥榻將養,便是這陽光,也有好幾日未曾見了吧?
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
若相反呢?
他驀地一振袖,拂滅了燭焰,一字字沉聲令道:“胡人無意合作,留在襄樊已無大用。但太子在此,又出了大滅絕奇門陣之禍,就此離開,卻也與理不合。所以趙流雲,本座令你與青龍善後,其餘三將,即日隨本座返回東都總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