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大叫一聲:“不好不好,原來打我是假,偷老兒我的酒喝是真!”身子突如皮球般向上彈出,直衝半空,帶著那雜工也向上高高騰起。
鍾永眉頭一皺,礙於身份,卻不便出手。那雜工騰起複向下摔,圍觀眾人中,便有名年輕人衝過去伸手要接,小倩才叫得一聲:“夜名,小心!”那老頭已又是一聲大叫,身子在空中一轉,急墜向下,後發先至,整個人縮成一團,和那雜工撞在一處,兩人相互著力,又往上方倒飛出去。
“沒人接我,我老頭子合該摔死?不成不成,氣死我了!”
老頭亂叫聲裏,海楓靈也策馬過來了,和鍾永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訝意。那老頭在空中手舞足蹈,便如一個大皮球般,將那雜工撞來撞去,並沒有任何施用法力的跡象,純憑了奇到極點的輕身功夫,源源不斷地借力打力,雖稱不得什麼了不起,卻是各大修行門派裏,都不曾有的奇異身法修為。鍾永來得早,更親眼見這老頭從地上的廢壇彈出。但人已離開,那壇的大小一眼可見,塞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尚且費力,何況一個成年人整個縮入其中?
小倩也看出有異,叫回夜名,說道:“不會摔到誰的,這位醉先生,在和大家逗樂子玩呢!”突覺衣袖被人拉了一拉,低頭看去,卻是小雨牽了金光過來,拉拉她,再向空中的飛人指指,意極興奮。
“不來了不來了!”
老頭嚷了一聲,最後往那雜工身上一撞,後者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筋頭,穩穩落在了地下。他自己也隨之一個空翻,遊魚般破空激射,竟是驀地越過眾人,衝進了客棧的大門之中。
客棧裏早被收拾幹淨,按靈月教規據,弟子分男女兩處坐定,將客堂擠得滿滿的。那老頭騰身進來,叫道:“怪哉怪哉,老頭子走的什麼黴運,怎的處處俱是紅粉骷髏?”落在最上首,大馬金刀地順勢坐下,又歎道,“白白獻了半天寶,卻是沒一個愛看的也沒有啊,你衝我指來指去做什麼?小姑娘,你是說老頭子我獻寶獻得極好看是不?”這話卻是對著屋外說的,小雨正比劃著指向他,甜甜地笑得極是開心。
海楓靈與鍾永並肩進了店中,一示意,便有一名靈月教弟子越眾上前,拱手施禮道:“這位前輩請了!前輩遊戲風塵,原不值大驚小怪,方才圍觀訝叫,確是我等的不是。隻是不知前輩如何稱呼?我等也好賠罪一二。”
那老頭連連搖手,說道:“賠罪?老頭子當不起……可老頭子趁著全鎮人被官差趕去逃命,好容易才得來的這份醉臥酒窯的大好良機,卻平白被你們給攪了……”一聲長歎,揪著自己的胡子,意極懊惱,算道,“紙裏包不住火,你們這一行近百人,俱見到了我躲著偷酒喝,豈有不外傳的道理?呀,大事不妙!一壇三年醉九十五文錢,一壇十年女兒紅一百八十七文錢……老頭子飲空了人家的酒窯,九十五文,一百九十文……再加十一兩,一共二十三兩零六佰七十二文?老頭子……老頭子我哪來這麼多銀子賠!”跳起了身,連聲音都發起顫來。
那弟子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接口,外麵小倩進來,一撇嘴,說道:“二十三兩銀子麼?我送你怎麼樣?可你不準再胡說什麼紅粉骷髏!”那老頭大喜,笑逐顏開,道:“有銀子,不說便不說!姑娘自不是紅粉骷髏,你是紅粉骷髏裏最美的聖女骷髏!”小倩一呆之下,氣道:“你還是在罵人!”
老頭搖頭歎氣,喃喃道:“生老病死苦,人人都在苦海裏出頭沒腦,為何偏偏要諱忌人言?不過既自認為是聖女了,自然不肯再自認為骷髏……”精神一振,拍手道,“老頭子想明白了,不叫便不叫。但老頭子也不能白要姑娘你的銀子這樣罷!我說段書給你們聽,各位隨手打賞一些閑錢,好讓我應付完酒債便可!”
小倩一撇嘴,正要說話,海楓靈心中已下定了決心,暗想:教主有密令要持行,這般不知來由的怪人,暫且不能多得罪,便搶先開口,說道:“這位先生願開金口說書,我等想必極有口福了。賞錢的事好說,卻不知先生要說些什麼?”鍾永也怕小倩多話得罪人,退了半步,低聲道:“倩姑娘,你看這老者的衣服!從壇裏出來時還全是酒水,這會兒,未施任何法術,卻幹燥得如被暴曬過一般了。”
小倩被鍾永一言提醒,頓時大為好奇,盯了那老頭子的衣袍猛看,隻想:似乎武林中人,強運內功也能做到,卻萬不能這樣的不動聲色。至於那撞來撞去的身法,就更匪夷所思了。奇怪奇怪,怎麼會在酒窯裏揪出這麼個怪人?
驀地一聲大響,嚇了小倩一大跳,待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是那老頭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塊醒木,正往桌上重重拍去,大聲喝道:“就這麼定了,你們幫我還酒債,我丹丘生無以為報,隻有決定不辭辛苦,親自為你們這些大聖女小聖女不大不小的中聖女們,說上一出精采絕倫的評書,是名為《正宗入魔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