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從七十六號留下的資料看,轉到崔家一事仍由明誠全權辦理,但和之前不同,從那時起我的下落就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也就是說,除非通過明誠,七十六號和我父親都無法找到我。”

“因為之前接手您的是日本人控製的農戶,而之後其實是軍統的安排。”汪曼春說。

“或許吧。當時帶我轉移的是一對姓崔的夫婦。”

汪曼春和譚宗明對視一眼,彼此都想到了同一種可能——明台去往北平以後仍是明樓的直線下級,而譚宗明掌握的關於他的唯一一點資料就是,化名姓崔,犧牲於1945年,除此以外,別無它信。

“那對夫婦把我送到崔家莊時,我剛三歲,還不懂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相信他們的說法,以為我是他們的親生孩子,因為算命的說命硬克父母,要送到別處寄養,所以才過來認了養父養母。跟我一起住進崔家莊的還有比我更小的另一個女孩兒,不到一歲。”晴山健次臉上浮起一絲遙遠的微笑,“我們倆都認崔二奎夫婦做了養父母,但我們倆的大名是那對崔姓夫婦取的,我叫崔景樓,她叫崔孺鏡。”

崔景樓,崔孺鏡。

幾乎是下意識的,汪曼春就抓住了身邊譚宗明的手。再也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了,崔景樓,崔孺鏡,拋開了過往一切,以全新身份出現的明台,用這樣一個隱晦的方式表達著對明家的眷戀。

“我和二妮,也就是孺鏡,一起生活到六歲,抗戰勝利,孺鏡被接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以為爸爸媽媽隻要她不要我,和養父母鬧了很久,也私下偷聽過他們的談話,也就是那時開始,我才隱隱約約意識到,我可能根本不是中國人。

“但那時日本已經投降,日本人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我當然不敢再追問,就這樣一直到1949年,我和養父母在平津會戰中失散,流落到後來的養父母家裏,我怕自己有日本人嫌疑的身份被挖出來,絕口不提自己的名字,隻說姓崔,沒有大名,因此也一直沒機會回去找他們。後來的養父母把我養大成人,到現在我們都保持著聯係,可關於我十歲之前的曆史,他們一無所知。”

汪曼春轉向譚宗明,“這樣說起來,明誠帶的,很可能就是明台自己的孩子崔孺鏡了。”

譚宗明沉吟,“但我在賓館查的記錄,明誠帶的是個男孩。”

“他一個殘疾人帶著八歲孩子長途奔波,女孩畢竟沒有男孩來得方便,也許是他故意報錯性別。”

“這也有可能。”譚宗明點頭,又轉向晴山健次,“知道戶籍地,知道名字,隻要肯花功夫,找到的可能性不算小,我願意助晴山先生一臂之力。”

“那就太感謝了。”晴山兄妹雙雙起立,齊刷刷向譚宗明和汪曼春鞠躬致謝。汪曼春趕緊虛扶他們起來。實際上以晴山家的財力,在中國找到張家口市張北縣崔家莊的崔二奎,譚宗明並不是唯一途徑,而他們反過來幫忙確認了那個孩子的身份,則使譚汪兩人幾乎走到死胡同的尋人之旅,燃起了新的希望。

這一謝,汪曼春深深覺得自己當不起。

於是在會麵基本結束,晴山璃子拉著小樊姐要求單獨談話的時候,她沒有一點兒猶豫就跟她進了臥室。

“小樊姐,請原諒我問這麼冒昧的問題,譚先生……譚先生真的是你表哥嗎?”

汪曼春失笑,“是。”她知道她要問什麼,“那天的事,是我不好,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至於說譚宗明……你就當那是我們兄妹之間的一個玩笑吧。”

“可是……”璃子囁嚅一會兒,“我覺得譚先生對你,可不像是開玩笑。”

汪曼春默然。譚宗明對她的感情她當然知道,大雨中他攬她入懷那一刻,沉重的力道勝過她兩世人生任何一個擁抱。在她對自己對世界都絕望的時候,是他憑著一腔深情把她拉出迷霧泥潭。她再不願正視和回應他的感情,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多麼留戀他陽光般的微笑,留戀他懷裏的溫度,留戀他胸口勃勃躍動,令她安心無懼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