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認真的,比Henry以為的認真,比他自己以為的認真。其實他們認識並不久,她也沒有足以令他眩目的光環,可他就是喜歡她,想要親近她,親近之後又更想留住她,那種感覺甚至都不是一見如故可以形容,他們仿佛早已相識,隻是在輪回中忘記了彼此,而直覺比思想更誠實,當她指尖在他臉上撫過,那小小的溫暖就像一把丟失很久,又終於找到的鑰匙。

在他心裏打開了一扇既連接過去,又通向未來的門。

起身的時候譚宗明想幫她整一整被角,膝蓋不小心碰到床沿,發出低微沉悶的響聲。幾乎在同一時間,熟睡中的汪曼春遽然驚醒,一翻身將手插.進枕下,像要摸什麼東西,隨即又反應過來,垮下肩膀,伸手按住自己胸口,“譚宗明,你嚇死我了!”

不久前和Henry的對話立刻浮現腦際。她是,也從來不否認自己是樊勝美,可她身體裏真的住著一個汪曼春的靈魂,總在她最脆弱最無防備的時候跑出來,讓她困擾,也讓他無比憂心。

可麵對她他隻能若無其事,“你嚇我我嚇你,扯平了。你睡吧,我就上來看看你蹬不蹬被子。”

蹬被子……汪曼春緊抿著嘴瞪視他,譚宗明落荒而逃。

回臥室躺下,他在床上烙了一會兒大餅,好容易培養出一點睡意,手機卻收到一條汪曼春的微信,“璃子有什麼話要跟你說?”

這是查崗的意思嗎?她終於知道要護食了?譚宗明本打算特別無辜地回“我不知道啊”,可想想樓上那個女人本能摸槍的動作……頓時清醒,坐起來重新整理思路,得出結論,“我猜和明誠有關。”

汪曼春一溜小跑下樓的時候,他剛換完衣服從臥室出來,兩個都睡不著了的家夥在樓梯口會合。

“你今天給我打電話也是為這個?”

“對。晴山俊一是在中國出生的中日混血,但他出生的時候中日建交不到一年,這太奇怪了。前天聽說他那個年近八十的老父親來了中國,我就好奇看了下他的背景……”

“看?”

“好吧,查,這不是重點。”譚宗明趕緊轉移話題,“原來晴山健次是戰爭孤兒,父親叫晴山洋右,母親叫南田洋子,是日本駐上海特高課的課長。晴山健次在中國輾轉待過幾個家庭,44歲那年才在日本政府幫助下回到日本,所以晴山俊一的母親是中國人。但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晴山健次在日本再婚,晴山璃子和她哥哥不一樣,是純種日本人。”

“這跟明誠有什麼關係?”

“晴山健次是私生子,身份曖昧,一出生就跟父母分開了,根據他在日本公開過的說法,從記事起到1949年,他由中國軍方安排,由察哈爾盟一個農戶收養,他現在想尋找這戶人家的下落。考慮到當時南田洋子接觸最頻密的中國人是明誠,而璃子看到我給你的微信提到明誠就馬上有話要跟我說,從這兩方麵看,璃子想跟我談的應該就是明誠,否則她跟我素昧平生,沒有其他話題可聊,還是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話題。”

“那晴山健次又是怎麼知道明誠這個名字的?”

“保存在日本的七十六號資料,比留在大陸的都多,我能查到的晴山都可以查到。但軍統這邊的信息他所知非常有限,到了1949年他和養父母在平津戰役中失散,就徹底和中國軍方——無論是哪一方——都失去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