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他曾經聽到耳朵裏,往後餘生再沒忘記過,他想過很多次為何母後會留下此話給他,他是嫡子,是當今皇後所出的嫡皇子,是皇上身邊最後資格繼承皇位的兒子。可他是極孝順的,他的母親死在他麵前,她所說的話皆是遺願,他應該好好照做才是。
所以他病了,他一病就是十年,這十年裏,他的病從未好過,他時常纏綿病榻,甚至最後嚴重到了需要靠著衝喜活命。
他當著他的閑散王爺,整日裏窩在慎王府從不外出,也對他那位衝喜來的正妃冷眼相待。
聖人沉默著,他的表情依舊平靜,他的手指卻有些顫唞,顯然他的內心是極為波蕩的。
“所以兒臣在您說的大夢一場裏,從未參與朝政,從未在您跟前表露過什麼。”
“大夢中,您在您所有兒子都長成後,又纏綿病榻之時,立下了遺詔。就是這份遺詔,兒臣被囚禁。新帝即位後,又將謀害先帝的罪名安在兒臣身上,又為表兄友弟恭之情,隻判了兒臣流放千裏之罪。”就是這場流放,他失去了他那一生都無法再尋回的小姑娘。
他沉默了片刻,聽見聖人問他,“然後呢?”言語間已有些顫唞。
“然後兒臣在流亡路上被人救下,終於逃脫了流放的命運,逃到了滇南,那兒的駐軍曾收到密令,要護兒臣周全。”他再訴說當年之事,心中卻再也沒有當初的絕望。
“是朕留給你的嗎?”聖人捂住了眼睛,掩下了自己的脆弱。
謝景瑜點點頭,哽著聲音答了一聲是。
父子二人相望片刻,聖人忽然笑了笑,帶著心酸,還有無法釋懷的痛楚,“她去之前,原來就恨極了我。”不恨他,為何會防著他,防著他會對親兒下手。
父母之前從前發生了何事,謝景瑜並不知道全概,他垂下頭,“她不恨您,她隻是不信您。”不信他日後會庇護親兒。
聖人轉動著手上的扳指,想要開口說話卻是咳嗽了兩聲,咳得他似乎眼淚都溼潤了眼角,“從前是我沒有護住你那兩位哥哥,她便不信我能護住你了。”
“所以你這一世,不願再病下去了?”聖人按下心中的悲痛,重拾了他當下該最關係的問題。
謝景瑜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兒臣病了這麼多年,早就不知是真病還是假病。”
“兒臣隻是不想,父皇花費數十年心血平定的天下,再如同大夢中一般又起數十年的戰亂。”
他頓了頓,想起了於他而言是生命中的光的小姑娘,“還有,兒臣想要護住她。”
他提到小姑娘時,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麼溫柔。
不知怎麼的,聖人便想起了那個在他麵前安安靜靜,看著頗為孱弱的兒媳婦。他從前心中也有一位小姑娘,可是逝世多年,最終成為了他的心病難醫。
卻又聽他說:“兒臣也不想,十年前失去了母親,十年後又失去父親。母親終究還是想要兒臣孝順父親。”
聖人眼中有一片刻的酸楚,到底是忍住了。
“資陽王賄賂京中朝臣的信,可是你秘密送到秦嶽手上的?”聖人心潮有些澎湃。
謝景瑜點點頭,又聽聖人說:“原來是你?”語氣中分明帶著欣慰和感慨。
“兒臣知道,兒臣病好,父皇將會下定決心冊封儲君。而藩王各自有異心,鍾家同樣也有異心,便是朝野間,兒臣同幾位兄長長大成人,朝臣之間也會各自為政。更有甚者,會有人私下聯手,顛覆朝綱。這些父皇都想要一一鏟除,留下天下太平給您心中的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