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伏天裏,饒是入了夜,冰鑒裏頭裝滿了冒著寒氣的冰塊,也能讓人熱的喘不過氣來。更別提陳青瓷還穿著裏三層外三層的嫁衣了,但她無所察覺一般,微微垂著眼,瞧著手中握著的那一柄玉如意出神。幸好一方紅帕遮了麵,倒叫別人不知她在發呆。
屋子裏或坐或站著共數十人,仿佛都不怕熱,皆是盛裝打扮,無一處不妥帖。個個麵上笑意淺淺,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著新嫁娘。
紅蓋頭遮住了陳青瓷的視線,也隔絕了屋子裏一應女眷懷著別樣意思的目光。
女眷們身份一個賽一個貴重,以中間那位坐在圈椅上的婦人為首,自帶一股風流意氣,妝麵精致,舉手投足間盡顯華貴雍容,她朱唇輕啟,旁人便不敢再開口。
“老七如今纏綿病榻,你既過門,當日夜侍奉,不可懈怠。”婦人眼睛狹長,微微抬起,好一副刻薄的模樣。
這話帶著惡意,生生將方才明麵兒的一團和氣給冰凍了似的,旁人連呼吸聲都輕了。這長公主說話可實在難聽,新婦就算門楣不高,又是頂著衝喜的名頭進的門,可也不該這會子就當著這麼些人的麵兒苛責於她。雖是七皇子長輩,可畢竟隻是姑姑不是正經婆母。中宮娘娘都還未曾訓話,長公主也太張狂了些。
陳青瓷是帶了陪嫁丫鬟的,名喚琉璃,隻見琉璃聽見此話忙往床邊走了幾步。瞧見自家姑娘坐在那兒,背微微抖動著,心中便知姑娘在害怕。她家姑娘從小就是天真爛漫的性子,哪兒見過這種場麵,聽過這些綿裏藏針的話。
按宮中規矩,皇子未封王成親,皇子妃進門也隻能帶一名貼身女婢。陳青瓷家中千挑萬選才挑了琉璃來,不為替姑娘出謀劃策鞏固寵愛,隻希望能護她周全。
外頭梆梆梆三聲響,司禮太監朗聲道:“吉時已到。”
這吉時便是指新郎挑起新娘的紅蓋頭,共飲合巹酒了。可長公主說的沒錯,七皇子纏綿病榻,宮中不比尋常人家,皇子身份尊貴,女方得自己跨火盆進門,又因七皇子病重,許多儀式一省再省,到了婚房,便隻有長輩替他揭新娘紅蓋頭,這合巹酒也隻有新娘一人飲。
長公主冷笑一聲,她緩緩站起身,走上前準備掀掉陳青瓷的紅蓋頭,正要動手,門口傳來喧嘩聲,她不悅,回頭嗬斥。
“何人在此喧嘩。”長公主重規矩,殿中女眷她地位最高,就算是七皇子娶妻又如何,誰人敢在她麵前吵鬧,這簡直是不想要命的活法。
貼著大紅喜字的門被推開,走進一人,著大紅婚服,頭束金冠,露出俊朗非凡的一張臉來,饒是帶著幾分病氣,也不減其超然絕俗的氣質。
又有宮人搬來八扇的石榴抱枝屏風來,眾女眷慌忙退至屏風處,皆是震驚無比的表情。這七皇子,不是躺在皇子所的寢殿內昏迷不醒嗎?怎麼這會就能起身走動,還來到了他大婚所在的秀旒宮。
“姑母。”謝景瑜走到長公主麵前站定,緩緩開口,聲音清越,吸引住了屋中所有人的目光。
長公主意外,“你身子大安了?”她麵容透著古怪,又像是憋著氣。
謝景瑜點點頭,他雖麵色蒼白,但嘴角含笑,眉目之間平和靜然,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眾人無不腹議,早知這七皇子大婚之日能大好,她們家裏那些適齡的女兒全然可以上書請命衝喜,一個皇子正妃的位置沒了,著實可惜。
“罷了,你即來了,這儀式便由你親自完成才是。”長公主側身讓過,謝景瑜上前,全然沒瞧見長公主臉上的欲言又止。長公主則回到觀禮的位置,她是謝景瑜親姑母,自不用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