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熄了燈,估計又忙著在和夢裏那位宿世愛侶相會。
商響心頭冒出點酸意,轉念又覺得好笑。
總歸不過是個夢,自己跟夢較什麼勁,反正也較不過。
抬起手指吹了聲哨子,立刻就有幾隻小灰鼠從門縫裏鑽了進來。
這些小灰鼠才幾個月大,論輩分都是他的鼠子鼠孫。
商響不客氣的吩咐道:“碼頭撈上來那具沒有腦殼的屍體,你們去偷一塊他身上的衣服來。”
小灰鼠們“吱吱“叫,表示那具屍體光著,沒穿衣服。
商響皺眉思考了會兒,淡色的嘴唇一撇:“那就咬塊兒肉回來。”
小灰鼠們得了命令,立刻四散著溜出去,替商響辦事了。
鼠輩就是這點好,數量眾多,防不勝防,適合幹偷雞摸狗的行當。
商響抬頭望了望一半兒掛在瓦當上的朦朧新月,突然覺得腳底板兒發涼。
深秋的天,搖晃著梧桐樹影的地麵上早就打了霜。
商響像是不覺得冷,坐到了肖吟慣常望天的地方看月亮。直到從西邊飄過來一片烏雲,遮住了冰清玉潔的的月色,這才披上衣服進了屋。
商響為了肖吟,學了人類的作息。
但他畢竟是隻老鼠,夜行才是他的本性。
躺了一會兒,聽見窗口窸窸窣窣響,他支起身,看見一隻小灰鼠從窗棱下寸餘的一處縫隙裏鑽了進來。
商響見它嘴裏含著一片肉,暗自稱讚這些小輩們辦事有效率。
拿了張帕子將肉接過去,將信將疑的湊過鼻子聞了一下。
果然是花香。
人肉怎麼會有花香?這事兒恐怕真和妖怪脫不了幹係了。
商響收起肉塊,披上衣服下了床。反正也是睡不著,索性走出院子逛逛。
破道觀的木門被推開時,發出“嘎吱”一聲悶響,商響往肖吟的房間望了一眼,關門的時候,又是“嘎吱”一聲。
青石板鋪成的窄巷裏沒有光。商響早已習慣生活在黑暗中,用不著燈火,周邊的事物也能瞧個分明。
從前在鼎山時,商響有個蛤蟆朋友。因為太蠢,總是被別的妖怪欺負戲弄。
蛤蟆是個老實人,受了委屈也不聲張。
商響替他打過抱不平,蛤蟆感恩戴德的謝了好幾回,說商響聰明通透是個好人。
想到自己還有個“好人”的稱號,商響有些洋洋得意,一口氣下了幾十級梯坎。
走到拐角處時,前麵一個黑影匆匆閃過。
商響認得這個人,是住在16號的段子棋。
段子棋在政fu工作,是這附近最為新潮洋派的人。平時進出都是西裝革履,三七分的短發,出門前必定要用摩絲打理一番。
今天倒好,三更天過了不落屋不說。往日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也亂了,樣子很有幾分倉皇狼狽。
不過幾時回家是別人的私事。段子棋正是血氣方剛的好年華,說不定在美人香閨流連,貪歡忘了時辰。
第二天,商響照例去了茶館。幾個早起喝茶的茶客,正在議論那樁無頭屍身的案子。
“昨天碼頭上發現的死人,竟是段三兒那小子。”
說話的人端著茶碗,拿碗蓋撇了撇浮起來的碎茶末,一臉自得神色。
另一個人問:“腦殼都沒有,怎麼曉得是段三兒?”
那人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聽說是段三兒心口有塊兒紅胎記,昨天段秘書去警察局看過了,說那人就是他哥。”
幾人不約而同的感歎:“有這麼個哥哥,段秘書造孽喲!”
商響倒是聽過段三兒這號人,卻沒見過本相,隻知道是個遠近聞名的潑皮無賴,專為賭場做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