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他感覺到王郎的生機已經斷絕。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架子床前,然後推了一把那單薄削瘦的肩。
王郎顯然剛斷氣沒多久,身子還是軟的。
被鎮玄一推,便露出那張平凡無奇、膚色慘白的臉來。
與此同時,一道鮮血從王郎微翕的唇間流淌而下,洇入藍花土布的蕎麥枕。
王郎是摔碎了一個龍泉窯的骨瓷荷葉盞,然後將碎瓷片盡皆吞入腹中,因而身亡。
明明是痛苦異常的死法,但王郎的麵容卻十分安詳,仿若隻是沉入了一場睡夢。
鎮玄撕心裂肺的大叫一聲,雙掌按於王郎胸口,運轉道力,逼出王郎體內的瓷片,修複其體內腸胃動脈,想要將人重新救回來。
然而他雖號稱半步飛仙、人間大能,畢竟不是真正的神仙。已經斷氣身亡的人,又怎麼能夠救活?
鎮玄花費了一個多時辰,將王郎的遺體完全修複,最後亦隻落得個徒勞無功。
他顫唞著從王郎胸口處移開手,目光轉到屋內的方桌處,那上麵放著一紙信簽。
王郎是識得字、會寫字的,但大約是出身的原因,並沒有上過私塾,全靠自學,也就沒有人糾正王郎左手執筆的習慣。
鎮玄走到方桌旁,拿起那一紙信簽展開,屬於王郎的那筆不甚端正的字,便出現於他的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陸總:唔,用左手寫字的話,就不會有人認出我的筆跡從而掉馬了~
第129章
王郎的字跡既不工整, 譴詞用句也都是白話。
王郎在信上說——
“公子, 小人走了這條路, 完全是由於小人自己的選擇,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關係。”
鎮玄咬緊牙關,仿若看到了王郎每次麵對自己時,彎下膝背, 既卑微又小心翼翼的模樣。
王郎從來都在鎮玄麵前自稱“小人”,哪怕兩人有了最親密的關係,都保持著這份尊卑距離,未曾有過半分張狂和逾矩。
鎮玄曾經認為這樣很好, 王郎知道自己的身份, 知道進退, 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但鎮玄現在於字紙間看到王郎的這個自稱,隻覺得心痛如絞,連抓著信紙的手都在微微顫唞。
王郎在信上說——
“小人本是庸庸碌碌,再俗氣不過的一介草民。這幾年來, 小人到此仙境, 公子令小人有衣有食、不受勞累奔波,又悉心教養阿寅, 小人在心裏對公子很是感激。”
鎮玄的眼眶漸漸泛紅。
王郎,你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 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還是在委屈求全,還是在撒謊, 不肯吐露半點真心話。
這全部,都是為了阿寅吧。
王郎在信上又說——
“這世間對小人來說本是無邊苦海,無人可渡,又不能自渡,早有離去之意。苟活至今,完全是因為阿寅尚且年幼,放心不下。”
“今日阿寅為小人傷了公子,小人忐忑難安,思及小人若再留在這世間,對阿寅與公子的關係有害無益,不若早些求個解脫。小人雖愚昧,卻也知公子對阿寅有幾分看重,阿寅現在已經長大,又被公子教養出一身本領,小人可以放心。”
在鎮玄看來,王郎的這幾段話才算是透露了些實情。
也越發證實了,王郎對在翼侯府的過去亦感到痛苦,卻一直以來無人傾訴、無從解脫,隻是為了阿寅苦苦支撐著活下去。
而他呢,他做了什麼?
他對王郎動了真心而不自知,從來沒有試圖去了解過王郎,了解這個在他看來,如同螻蟻一般卑微,隻是拿來消遣寂寞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