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新絳城悄然無聲仿若一座死城,所有的殺戮都已在黎明前結束。我無心去想城裏的人們都去了哪裏,也無心細看長街上那些拖曳屍體留下的血痕,我隻想去一個地方,隻想自己臃腫的身體能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這條路為什麼這麼長,我的心為什麼跳得這麼厲害……
“你別急!”陳逆挺身攔在我身前,強迫我停下了奔跑的腳步,“你這樣著急隻會傷了自己和孩子,我去趙府替你找人,你在這裏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阿素急道。
“行了,都瞎著急什麼!”陳盤看著我們三人一臉無奈,“邯鄲君昨夜入的城,趙無恤要死早死了,他要是沒死,一個活死人還能飛出城去?還有你想找的那個張孟談,真是裝死裝出癮頭來了。這回他要是真沒死,我非叫人割了他的腦袋不可。我就不信,他斷了頭還能再長出個新的來!”
張先生沒死?!我驚愕地看向阿素。
阿素被陳盤說穿了心事,臉色一暗,繼而低頭恨道:“不勞世子動手,那人若真沒死,我隻問他一句話,問完我就親手殺了他。”
“你說這話是騙我,還是騙自己的?”
“素祁說到做到。”
陳盤凝視著阿素毅然絕決的麵龐,幽幽一聲歎息:“阿素,我真不喜歡看你這樣折磨你自己。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張孟談若真在新絳城,你就把他捆了帶走吧!我回臨淄會告訴相父,他最器重的素祁死了,死在新絳,埋在新絳了。從今往後,你與我陳氏再無瓜葛,與我陳盤再無情分。天涯路遙,你和他自生自滅去吧!”
“世子……”阿素怔愣地看著陳盤。
陳盤衝她一笑,道:“你別這樣看我,再看我就要哭了。”油嘴滑舌的人嘴上說得戲謔,聲音卻微微有些發哽,他說完不再看阿素,隻轉頭對陳逆道:“走吧,我們去趙府找人。”
自那夜被盜蹠救出地牢後,我好幾次在夢裏回到過這裏,可即便在夢裏,它也不會狼狽破落如斯。臨街的院牆倒了,碎石瓦礫鋪了一地。昔日莊嚴肅穆的兩扇府門被重物撞裂了一扇,一邊虛掩著,另一邊已被人卸下來斜放在台階上。陳盤踩著門板往上走,走到一半突然急退了下來,一邊叫罵一邊死命地在地上蹭著自己的鞋底。
“怎麼了?”陳逆問。
“晦氣,想踩一踩他趙鞅的門板子,踩了一腳的死人肉。”
陳盤在地上狠狠跺了幾腳,我低頭看了一眼地上血跡斑駁的府門,一顆懸著的心又往下墜了墜。伯魯死了,趙鞅死了,整座趙府孝布未除,白慘慘的猶如一座巨大的靈堂。我入府直奔無恤住所而去,路旁是熟悉的一草一木,迎麵走來的卻是一張張陌生的麵孔,有人同陳盤行禮,有人同阿素問好,一切荒誕無稽得仿如幻境。
“人呢?我讓你們看著的人呢!”還未見到無恤的房門,院牆裏已傳出於安如雷的怒吼聲。
陳盤眉頭一皺,越過我與阿素躥進了院門:“誰不見了?”他急問。
“陳世子,你來得太早了吧?”於安聽到陳盤的聲音收了怒氣冷冷轉過身來。
不正經的備注:於安官職為亞旅,負責警衛都城,所以……關於於安的職位在第274章,第292章中有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