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裏點了香,幽檀香氛蓋去了些許中藥味道。
“相輔大人,請進去罷。”聞喜替他打起簾子,彎腰站在一旁。
楚詰稍許整了下衣冠,腳步有些踉蹌的走入內殿,隔著屏風剛稱了臣,還來不及跪下,屏風後已傳出皇帝的聲音,“還跪什麼,進來吧。”
轉入屏風後,楚詰還是朝皇上揖了手。
“哎,連你都要裝病避禍。”皇上歎了口氣,擺手讓他坐過來。
楚詰苦笑,“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皇上。”
“我雖病著,腦子卻不糊塗。“皇上斜臥榻上,麵色看起來比前陣子好了許多,楚詰也稍許寬了心。皇上指著窗下一副棋盤對楚詰道:“把那個拿過來,咱們好久沒對弈了。”
楚詰依言將棋盤連同矮幾一同搬到皇上的榻上,在對案坐了,“皇上應該不單是為了召臣進宮下棋的吧。”依舊老規矩,楚詰挾黑子先行。
“還記得不久前你跟朕說,要小心提防的那個人嗎?”皇上盯著麵前棋盤,緩緩落子。
“皇上後悔了?”楚詰拈須輕笑,“若現在再動手也未必不行。”
皇上卻搖頭,又歎了口氣,“你說太子有沒有警覺?”
楚詰目光一爍,看向皇上,皇上手中掂子抬頭看向楚詰。彼此間君臣數十年,有些話不用明說,大家已能心意交會。
“皇上對太子煞費苦心了。”
太子寧願將一些重權分散出去也不交給那個人,雖然把他提升為尚書卻也將他調離掌一國財務分配的戶部,不能說太子不戒備這個人。
皇上不願輕易插手,隻是想讓太子在這紛紜詭譎的朝局中領會馭人之道,在旁有自己和楚詰看著,並沒什麼不放心的。而且他也不太想過多幹預太子的決定,既然準備將皇位傳給他,就該讓他放手去做,身旁的人是忠是奸他應該自己分辨。如何最大化的利用他們的才華,也是太子自己該思考的。
此時看來太子倒是沒讓自己太過失望。
“太子處理政事朕是放心的,隻是他這性子也不知道像誰。”皇上為人果敢殺伐立斷,皇後端雅文賦雙比,太子於政治上來說曆練漸多,已顯老道,但在對人方麵卻脫不開剛愎偏執,有時候甚至愛鑽牛角尖,“他要是一直這麼下去,可不行。”
“皇上是在說太子妃那件事?”楚詰起手落子,開門見山道。
“是朕對不起毓琛,連他留下的子女都照顧不好。”皇上一時感慨,滿腹悵然。
“小夫妻間吵吵架,過陣子就會好的。”楚詰出言寬慰。
“如今每每想起來,朕都有些後悔,或者當初隻賜封旻蕊公主之銜也比讓她作皇後來的強。朕隻以為讓毓琛的女兒將來能母儀天下便是對他最好的回報,卻從沒想過旻蕊到底要不要成為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皇上按在胸口的手探入衣襟,顫唞著掏出一塊帕子,捂住嘴低咳起來。
楚詰忙坐到他身後為他推揉背脊,“毓琛若地下有知,一定也希望自己的子女一直護佑在皇上周圍的。”
皇上沉沉喘了幾口氣,手中將薄絹攥緊。
“朕太自私了,毓琛為朕犧牲了一輩子,朕卻還要他的子女為東朝江山再賠上一生,楚詰,你說是不是朕太自私了?”二十八年前,身為禁軍統領的趙毓琛暗中布置,天啟三年,年僅四歲的皇太子在為先皇清沐齋戒的時候,於尚華殿內被一名刺客殺傷,刺客當場伏誅,太子卻沒熬過七天便晏駕了。隨後賢王登基,禁軍統領因守衛不利被皇上遠斥邊關,除每三年回朝述職外,輕易不得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