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了,太冷了,這絕頂,一個人也沒有啊。
夏侯瀲從後麵趕上來,從腰後麵掏出匕首,紮向她的胸膛。她緊緊抓著夏侯瀲的匕首,鮮血漫過指縫,順著袖口流進去。夏侯瀲吸入的極樂果粉末太多,七竅開始流血,一滴滴打在她的臉上。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匕首一點點地沒入百裏鳶的胸膛,漸漸有了血暈。
意識漸漸遠去,百裏鳶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被拉回從前的歲月。
她記得雲仙樓的月亮,大大的圓圓的,她和哥哥姐姐坐在月亮底下放天燈,又胖又鼓的天燈升上穹隆,上麵寫著“阿鳶要和持厭哥哥、阿雛姐姐永遠在一起”。
那麼簡單的願望啊,為什麼就是實現不了呢?
無名庵空無一人的落日,百裏家燃燒整夜的大火,一個人堆著數不清的雪人……往事一幕幕閃現眼前,原來她在雲仙樓的日子是她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
可是,歲月匆匆,終究是留不住。
如果……如果時間可以停在那裏,該有多好。
恍惚中,她好像又聽見阿雛的聲音自遠方而來,穿越千重萬重山山水水,由迢遙的天風送到她的耳邊。
“阿鳶——”
“姐姐……哥哥……”
她呢喃著,忽然間放棄了抵抗,聽任匕首徹底沒入胸膛。世界在她眼裏失去了色彩,她大睜著眼睛流淚,漆黑的眸子漸漸無神。
夏侯瀲從她身上爬下來,倒在雪地裏。
嘴裏冒著血,他舉起袖子擦,卻發現越擦越多,低頭看袖子,原來手腕上也受了傷,袖子早就紅了。太冷了,他已經失去了痛覺。低頭一摸,滿身粘膩的鮮血。夏侯瀲撕下外裳的布,從懷裏拿出隨身帶的金瘡藥,一點點的包紮起來,然後躺在雪地裏一動不動,這樣血會流得更少一些,更慢一些。
他保持著呼吸,他要等沈玦來接他。沈玦說過,他會來找他。
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血流得太多,又或者因為極樂果,手腳漸漸麻木,好像變成了冰塊。意識慢慢遊離的時候,他聽見了腳步聲,他扭頭望過去,持厭拄著刀一步一步走上來。
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持厭也是遍體鱗傷,不過看起來比他好些。持厭蹲下來摸摸他的頭頂,“我和小少爺分頭找你,他應該快到了,你再等一等。”
持厭站起來,抱起百裏鳶的屍體,退了幾步,對夏侯瀲說:“我要走了,小瀲。”
夏侯瀲吐了幾口血,艱難地坐起來,“你幹嘛?你去哪?”
“大概是很遠的地方吧。”持厭蹲下來,解下脖子上的狐裘把百裏鳶包住,“我不能把百裏的屍體留給你們,我答應過百裏,要把她的骨灰帶在身邊。”
“你……你……”血哽在喉頭,夏侯瀲說不出話。
“小瀲,你不是說,要有自己的願望嗎?”
持厭望著崖下,日落西山,雪山綿延,遠山迷蒙,他的眸子澄淨又清澈,倒映著大千世界風流雲散。
“有小少爺照顧你,我很放心。”持厭站起來,沾著鮮血的蒼白臉龐依然恬靜安然,“我想帶著百裏遠行,趁我還活著的時候,去很多很多地方,走一走,看一看。這樣,我的願望,百裏的願望,就都可以實現。”
夏侯瀲用力咽下幾口血,沙啞地道:“我們還能再見嗎?”
持厭站在天風中,輕聲道:“能,無論是黃泉彼岸,還是今生此世,我們終有相見之期。”
他轉過身,步入漫漫風雪。這個乘著風雪而來的刺客,終於仍是消失在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