訶修頷首,思索剛才幕幕,表麵上它被駱音拖延,為他布陣爭取時間,實際上,也是在為它自己給駱音種下幻術,奪取最後一個生命便於離開爭取時間。
執惡活了幾百年,果真狡猾。這樣一想,訶方師兄及時趕來,降服執惡,同樣深不可測。
他無暇顧忌這些,惦念著剛離去的駱音:“住持,請問犯了殺戒,就一定會墮入魔嗎?”
“墮入魔是一般妖物的做法,因為這樣可以減輕他們離開神佛庇佑身體越來越虛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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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音出了洞,便化作原型,以一縷煙之身前往穹山山腳。
天大地大,無她容身之處。穹山庇佑那麼多人,卻不能庇佑她。
她幾番輾轉,於一處地,尋到一座廢棄的破廟,裏麵的神像歪七扭八倒在地上,蜘蛛網密布,視線所及之處,都蒙上了一層灰。不知荒廢了多久。
穹山之頂有造化寺,靈驗非凡,這裏便不被人需要。
幸而此處神力消弭,她進去之後還能討到一處暫時落腳的地方。
簡單收拾一下,便棲息在香燭台上。
這次歇息,無訶修誦經聲伴身,寂靜得讓人心頭發悶。她斂住心神,想著日後再去找訶修,便睡過去了。
夜半三更之時,狂風暴雨驟急,吹得小破廟宛然像株漂浮在湖麵上的浮萍,隨波浪流轉。
駱音被驚醒,涼涼的夜風伴著細碎的雨水從大開的門灌進來,直吹得香燭台搖搖欲墜。
她便化了人形,起身將門關上,背抵著門,長喟一聲。
神像莊嚴肅穆地立在前方,哪怕斷手斷腿,也能給人安慰。
“神啊,看在我幫你免受雨水衝刷之苦的份上,保佑我的任務早日完成啊。”
神像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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訶修同訶方回了造化寺,雖然此次除魔頗有瑕疵,但基本處置妥當,稱得上大功一件。
造化寺一切同幾日前一致,有絡繹不絕的燒香客,濃鬱的佛家氣息,還有廚房門前的菩提樹。
訶修便做著跟之前一樣的事。
誦經,掃地,吃齋飯,挑水,聽座。
悶著頭一件件做過來,直到晚上挑燈捧書溫習的時候,才愕然發現,有一絲異常。
——太安靜了。
無人擾他,亦無人纏著他,“訶修訶修”得叫個不停。
衣襟不再因為千奇百怪的理由而被人撒嬌般扯住搖晃。
連同耳畔拂過的風,都是陌生的。
訶修閉上眼,卻見那人嬌俏明媚的麵龐,衝他笑,衝他撒嬌,假裝凶巴巴的樣子。
心髒跳動的聲音在夜裏格外明顯,訶修覺得那一聲聲都是在道著心虛。
“阿彌陀佛。”
他趕緊拉回思緒,不願多想。
阿音殺戒已犯,她回不去的。
劉家人為劉少爺辦了奠禮之後,又從鄉下領了個小孩撫養。訶修親自上門,潤了他們的福澤,當作補償。可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英年早逝的惋惜,卻無物可償。
訶修吹熄了燈。
一縷黑色的細線旋轉著提到半空,如霧氣升騰,很快消散不見。
如她。
一早,訶修在廚房門前掃地,忽地聽一陣祈願帶下鈴鐺清響之聲和颯颯樹葉摩挲之聲,片片綠葉被風一吹,嘩啦啦落在了訶修新掃的空地上。
訶修:……
他剛一動掃帚,那風似跟他玩鬧一般,又把樹葉吹到樹底下。
阿音一走,風也不乖了。
訶修無奈,隻好拎著掃帚和撮箕,到樹底下掃葉子。
那葉子鋪了一地,翠綠綠的,新鮮又有活力,也不知道怎麼就掉下來了,叫人好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