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冰涼。
他倒在地上,迷茫不甘地瞪圓眼,彌留之際,竟瞧見不遠處晚晚出現了,像第一次見麵一般,靈巧活潑地朝他走過來。
他心安了。
死前能見一見,也好。
一雙溫熱的大手拂上他的雙眼,將他的眼睛闔上。
“阿彌陀佛。”訶修收回手,沉重地道。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落在駱音身上,半晌沒說話。
“我……我殺了人?”
駱音無措地坐在地上,脊背發麻,染血的手支撐在地上,一動不動。
訶修凝視著她,頷首。
兩人之間仿佛隔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溝壑。
哪怕溝壑很窄,看起來距離很近,但隻要一動,就會掉入未知深淵,難以翻身。
空氣靜下來。
駱音問:“劉少爺……死了嗎?”
訶修說:“靈魂已脫離肉身了。”
駱音繼續問:“那我把他的靈魂塞回去,他是不是就可以活過來?”
訶修沉默少頃,方道:“各人自有命數。”
駱音憋了許久的包在雙眼的淚水一瞬間就流下來,順著臉頰、下巴,在地麵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雙染血的手像被裹了層岩漿,發熱發燙,恨不得將它宰下來。
周身熏養的佛光頃刻之間灰飛煙滅,凶橫詭異的妖魔之氣衝天而起,觸碰到訶修時咻地一收,反震自身,妖力在體內動蕩不安,噴出一口鮮血。
訶修說:“雖然是執惡讓你產生的幻覺,但你終究犯了殺戒,回不了造化寺了。”
“佛不要我了……”駱音止不住地哭,“訶修,你告訴我,我能做些什麼彌補嗎?”
“一切皆有因果,你也是為了救我。”訶修歎了口氣,“殺孽是最重的惡,哪怕多行善事,也是彌補不完。”
他幫不了。
可是說不準上神能幫得了。隻要她盡快完成任務,回到空間,就可以問問上神,起死回生的法子。
她從不害無辜良善之輩,從不殺人,沒道理無端背負一條人命。
隻是現在的她,沒資格跟在訶修身邊了。
他是修行僧人,怎能允許一個手染鮮血的妖怪在他身邊?
駱音問:“你也不要我了嗎?”
訶修盯著她,半晌未言。
駱音歎了口氣,扶著地慢慢站起來,往洞口走去。
她原型行動如風,化為人形腳步輕快。可如今,雙腿就像灌了鉛一般。
可能心裏還有幾分念想,希望他能挽留一句。
可他始終沒有。
他心善,但也有底線,觸碰他的極限,便無轉圜餘地。
駱音走後許久,訶修對著一地屍體靈魂,寂然無語。
洞口突然又走來一人,僧衣加身,麵容端正,赫然就是訶方。
“訶方師兄。”訶修行禮,突然憶起什麼,又改口,“住持。”
訶方緩緩點頭,從袖口掏出一個琉璃盞,裏麵氤氳著一團張牙舞爪的灰煙,似是急於衝破盞壁逃出去。
訶修一看,便了然:“多謝住持相助。”
“不愧是訶修師弟,知道它的原型。”訶方將琉璃盞握在手裏,狀似無意地說,“祈願念力,基於香火而生,得神佛庇佑,神佛活多久,它就能活多久,本是吉祥圓願之物,但這個東西,卻沾滿怨氣。”
訶修猶豫一下,便將之前執惡所說的它變成這副樣子的緣由說於訶方聽。
訶方聽完,笑道:“師弟可能被蒙騙了。”
訶修:“願聞其詳。”
“世上無極善極惡之輩,善惡往往在一念之間。祈願念力雖為妖,但本質上是善物,墮入魔隻因手裏犯了殺戒,神容不下它,便將它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