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完之後,便不說話也不動了。
良久之後,卻聽到一聲遲疑地詢問:“這個真的不是鬼故事嗎?”
荀皋肯定:“不是。”
“那碰到公子的老爺爺為什麼夜晚還要出來啊?正常人遇見一個閉目說話的人不是特別害怕嗎?老爺爺怎麼還那麼沉著?”
荀皋認真想了下,竟覺得有幾分道理。
“細思極恐啊這是。”駱音隨口說了句,這是她在上個世界學到的。
荀皋不知道什麼意思,迷茫地眨了下眼,沒有追問。
“那本宮也給你講個笑話。”
他受寵若驚,連忙正襟危坐。
隻見公主冷笑一聲,說道:“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國家的領土範圍內常年不下雨,後來國師進諫,說是東海龍宮的龍王需要一個人獻祭給他當舞姬,他才肯降雨。國主猶豫好久,直到民生怨道,打著犧牲一人救蒼生的旗號,將那人活活燒死。後來每逢二十載,便要獻祭一個人……可笑嗎?”
荀皋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幹咽了下口水:“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曆代國主,不敢嚐試第二種方法。他們怕會失敗,怕會有幹旱,怕有百姓起義。”
荀皋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仿佛是有一把看不見的天秤,一端放著皇權和蒼生,一端放著被祭祀的人,天秤自然往前者傾斜。
駱音卻不肯輕易放過他,她直接問:“荀皋,若你是君主,該當如何?”
“轟!”地一下,一道響雷炸在他頭頂。等察覺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起來了。
他趕緊躬身,連道公主失言了。
所有人都願意犧牲少數人來換取大部分人的利益,但被犧牲的那群人,難道就不是人了嗎?
駱音垂眸,沉思少頃,再抬眼時,雙眼已然不見了陰翳,將每絲每縷都藏起來,擱在別處。
“罷了,你吃飯吧。”
她走後,荀皋才端起飯,飯還帶著餘溫,可是他卻覺得過了好久。
晚上,荀皋端坐在偏殿,忐忑不安地等待公主的宣傳。他已備好一曲,在心裏反複默記,唯恐出了差錯,丟了戲曲的臉。
然後直到夜半三更,也無一人過來。
屋裏的燈是油燈,早就熄滅了,月亮隻有淺淺一點,星星很少,視線所及之處,多是漆黑。
他衣著整齊,初到陌生環境,哪怕心理再強大,難免有幾分怯意。再叫上錯過了平時睡覺時間,此刻全無睡意。
他就坐在屋裏,安靜得隻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隔著公主寢宮一百來步的距離,他想,公主在做一個怎樣的夢呢?
他又有點惦記品梅苑,家裏是怎麼樣的情況?師父,阿芙,還有一眾師兄弟妹,是否也會記掛他呢?
他不後悔自己來到這裏。
皇宮。
要麼飛黃騰達,要麼腐爛衰敗。
他賭一把。
心甘情願。
明早須早起,他不敢熬得太晚,眼見公主是不會召見他了,便脫下外衣,準備就寢。
剛躺下,外頭就有個橘黃色的燈火,搖曳著過來,在他門口停下,有侍衛壓低聲音:“公子歇息了嗎?”
“還沒。”他一翻身坐起來,“有何事?”
侍衛說:“殿下夢魘了,說是叫你過去唱曲。”
他心裏一瞬間驚喜。
便道:“給我穿衣時間,我很快就好。”
“是。”
荀皋穿好衣服,推開門,跟那個提著燈籠的侍衛一路走到靜心殿正殿,到了公主寢殿外,他頗為遲疑。
侍衛說:“公主說您是不一樣的。可以直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