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蘭芷大為驚喜:“真的嗎?不是說那個臭小子去了海外了嗎?你的紅袖阿姨曾經在那個什麼鹿兒島見過逸兒,這才短短半年,他又從海外遊蕩回來了?怎麼不回家看看我和他爹?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柳蘭芷又是笑,又是埋怨的,眼角裏卻是溢滿了淚,幾年前,不知道這個小子怎麼突然想著去遊曆天下,留書一封就走了,弄得柳蘭芷那一陣子眼淚汪汪的,喬五爺無奈,逸兒自從那次和朔兒交心以後,就好像突然間長大了,沉默了好多,隻是拜了江湖上個幾個武功高手,苦練武藝,竟然在幾年間,武藝高強起來,也生出去外麵遊曆的心了,唉!柳蘭芷歎息了一聲,逸兒已經十三歲了,是個少年郎了,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幾年,她也看開了。
她隻是愁眼前這個憨憨笑著的女兒,都十八歲的大姑娘,或則老姑娘了,卻依然沒有找到合適的婆家,一直耽擱在家裏。也不是沒有求親的,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年一年漸近說媒的人少了,柳蘭芷自然覺得十八歲的姑娘才不著急訂下人家呢,可是別人,尤其是桃花溪村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也嫉妒羨慕的,還有人覺得這個喬柳氏看著聰慧,其實蠻糊塗的,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結怨仇,卻是真的。
同樣不著急的還有家裏的男主人喬五,他最疼愛傾城,自然舍不得傾城遠嫁,可是附近也實在是挑不出品貌俱佳的男子,就如同嬈嬈說的,要麼淺薄,要麼木訥,真真配不上他心愛的傾城呢!唔,要麼就招贅一個女婿上門,反正兩個兒子,一個當他的皇帝,一個當他的俠客,沒有一個惦念爹娘的,三個女兒也就是這個最聰慧乖巧,留在自己身邊也是一件美事,喬五打著這個主意。
春日的午後,柳蘭芷如一隻慵懶的貓一般,在廊下擺了一張藤椅,上麵搭著厚厚的羊絨毯,她斜倚在藤椅上,懶洋洋的這個毯子是妖妖新孝敬來的,她妖妖如願以償嫁去了樓蘭,做了格桑花的兒媳婦,前幾日來信說,又有了身子了,估計此次會一舉得男了。妖妖連珠炮般生了三個女兒,難得格桑花不嫌棄,還是依舊疼愛這個地位尊寵的大漢公主,何況妖妖家世顯赫,也得罪不得呢!更何況這個兒媳婦是兒子親自求了來的,來不得半點差池,
再說京都,皇帝劉朔下了朝,朝著宮門走去,小太監在後麵氣喘籲籲道;“聖上,薇美人和虞美人打起來了!”
劉朔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又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口裏道:“擔心什麼?女人間打架不過時抓頭發撓臉那些伎倆,還是按照慣例,去尚書府把平寧公主叫來就好了!”
“啊,哦,小的明白!”小太監熟門熟路往城東的尚書府跑去。要說這個平寧公主也很有意思,她是皇帝的親妹子,自從十年前跟著皇帝從南邊來,就住到了宮裏,直到去年以二十四高齡出嫁,皇後額手稱慶,終於把這個厲害嫁出去了,天知道上至皇後,下至妃嬪都怕這個閻羅似的公主,而皇帝卻是極為欣賞這個爽利的妹妹,委托她把後宮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理得整整齊齊。如今平寧公主嫁去了尚書府,皇後少了對手,開始管理後宮,才覺得平寧公主實在是一個極有魄力的女子。有她在,彈壓得那些宮裏的怨婦們就消停了許多年……
劉朔懶得管後宮那些女人們打成一鍋粥,他出了宮門,上了一乘小轎直接去了城西。
亞父焦仲卿如今住在城西的國公府裏麵,病怏怏地躺在榻上,見到了當今聖上,倒是欣慰得很,羸弱的手指如枯枝般瘦骨嶙峋,握住劉朔的手微微顫抖:“聖上怎麼來得這麼早?下朝了?奏折批完了?”這幾句話讓讓劉朔眼裏濕漉漉的。
劉朔哽咽道:“亞父好好調養身體,我前日讓小福子送來的人參,亞父用過麼?”
焦仲卿輕鬆一笑:“用過,甚好!”又說了一陣子話,終是體力不支,昏睡了過去。
劉朔看著亞父白花花的頭發,突然心酸,這麼多年亞父一直孓然一身,自己賞賜給他的美人,他推辭不了,就帶回家,過了兩年就打發出去,而國公府一直是冷冷清清的樣子,除了老仆焦平夫妻一家子外,也就是兩個灶上的婆子和看門的一個老頭了,實在是淒涼得很!兩年前亞父的那個不著調的老娘——焦老夫人刁氏中風了,口歪眼斜,躺在床上纏綿了大半年才一命歸西,自此亞父更沉默了,劉朔隻是從小太監口裏知道,焦家許多的破事,亞父的長兄年紀一大把了,在趙州眠花宿柳的,小妾娶了一堆,卻養不起,又愛爛賭,於是那些小妾都抵了賭債了,兒女也都平庸,幸好也還老實,於是亞父給了他們置辦了幾畝薄田,聊以度日,亞父的妹子早年是嫁給造反的六王爺的,六王爺伏誅之後,她跟著老娘回了老家,又呆了幾年,改嫁給了一個老鰥夫,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至於亞父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孤單單的,甚是可憐。劉朔已經不是那個才登基的幼童了,他早就知悉了自己的出身,亞父其實就是自己親生父親,雖然他和養父喬五的感情更深一些。亞父這麼多年抑鬱不開心,他是知道緣由的,可是知曉歸知曉,他卻沒法去幫什麼,隻記得溯河才南北貫通之時,他見到了闊別十年的娘親,真的想留在桃花溪那個美麗的村子裏,和娘親、養父一般安享幸福的日子,可是京都來的八百裏加急卻說亞父病重,飯一點也吃不下去,隻是惦念著一種酒——桃花釀,他懵懵懂懂的,謊稱自己喜歡娘親親手做的桃花釀,娘親於是高興地給自己運了幾壇子北去,自此以後,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娘親都釀了許多酒,一些是給養父喬五的,另外一些卻是給自己的,實際上娘親卻不知道自己並不喜歡喝那蜜水似的桃花釀,那些酒,他都送給了亞父!他隻知道亞父極其寶貝那些酒,把每年南邊運來的幾壇子都埋在國公府後院的桃樹下,那幾壇子,亞父能從這個春天喝到下個春天新酒來的時候,他以為自己不知道呢,他並不是酷愛那酒,而是惦念釀酒的那個人而已,這也許是亞父這麼多年活下去的念想了。但是他從來都沒有說什麼,更不曾問自己什麼,隻是每年自己賞賜給他酒的時候,他很開心,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