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莞爾一笑,沒有回答他的話語,“既然王龍頭已經見過我們,就不要讓煙兒一個人在那裏等了吧。”他的話清冷地將自己置身事外,卻教王毅軒眼裏閃過一瞬的鋒芒。不過第一次見麵,就讓他聽到不想聽的話,關於楊雨煙,他早已不該再關心。
王毅軒回頭看了一眼楊雨煙,依然是背向自己,單薄地弱不禁風的樣子,心頭陡然一沉,“這一路有勞你照顧了。”
“我爹才不會照顧她。”燕子陰冷地扯了下嘴角,眸光灰暗,令王毅軒又是一驚,“好犀利的孩子。”
“孩子不懂事,嗬嗬,嗬嗬。”金翠賠笑,不住頷首。
王毅軒冷笑一聲,似是有些憐憫了看了眼陳元,折身將楊雨煙帶回了房間,“杜大娘,把陳元他們帶到安排的房間。”
房間裏,陳元摘下麵具,用木盆裏的清水清晰麵具下的臉。水裏倒影出他這一張魔鬼般的臉,左邊風華無雙,右邊盡被燒成了黑色,還有紅腫,眼睛裏隻有渾濁的眼白,嘴唇幹癟地像是風幹的褐色牛皮紙。這兩天一直遮掩著沒有清洗,著實有些難耐。
清洗過後他仰倒在床榻,戴上麵具,輕閉雙眸。那一場大火在眼前清晰地重現,若不是那一次身受重傷,急需他人的照料,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娶那個寡婦的,更何況他心中的痛恨在那時幾乎將他的理智全部淹沒。
“陳大夫,鞍馬勞頓過後該用些點心。”外麵是夥計的聲線,送來一盤核桃酥。
“多謝。”陳元溫潤含笑,麵具之外的一半臉有黯淡一切的高貴清俊。
他接過核桃酥,隻見這夥計手中端著另外幾盤樣式各異的點心走到王毅軒的房間。
開門的是楊雨煙,她含笑接過的是剩下最後一盤核桃酥,在抬眼之時與他目光交錯,卻隻是看了一眼,陳元點頭致意,掩上房門。
他們還有多少話沒有說完?他對於糕點沒有一點胃口,若一切不是這樣不堪回首,如今應該是他和她在一起談話嬉笑,或許也已經有了孩子。
四周的石壁蔓延著溫熱的蒸汽,潮濕的暗室因為四季緊閉而散發陣陣惡臭,豆油燈常年地燃著,照出昏暗裏的一個角落。角落裏是一個白色須發的老人,手腳都被緊拷在石壁上,不得動彈。
一襲紫袍手提木製飯盒,沿著階梯來到暗室,似乎對於這裏的氣味有些不習慣,揮手掃過鼻翼,卻並非厭惡的神色,“飯來了,來的有點晚,因為雨煙回來了。”
豆油燈光暈裏,老人臉上的皮膚像岩石般糙厚,沉毅不語,嘴唇幹裂,眼色灰白,一身土色的長衫是麻作的料子,並不破舊。
“再過幾個月我就和雨煙成婚了,那個時候你應該在場。”王毅軒的步履輕窄,如書生般地緩緩道:“雖說這些年在這裏委屈了你,但是你終究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而且可以綿延你的壽命。”說著,他將一粒綠色藥丸塞進了長者的口中,而後解開手鏈。
綠色的是具有麻醉作用的藥丸,用以抵製老人的功力,在手鏈解開後那長者一聲不吭地跌坐在地上,打開飯盒,香味撲鼻而來。
兩素一葷的搭配雖然是每餐不變,然而各種花樣亦頗繁複。當年被人帶到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時,他並不知道是自己的兒子所為,將山莊付之一炬,而後將他帶往這一家天辰客棧,真是逆子!隻是掣肘如斯,縱然武功蓋世也無法反抗。
“雨煙的父母去世得早,高堂的位子還得有人充當。雖然我不能承認與你的關係,但是至少你會在現場看到我娶她。”王毅軒站在汙水裏,長衫被地下的青苔與汙穢侵染,他卻絲毫不在意,目光裏盡是柔和地看著這個長者,他的父親,天龍會百年來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