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兄弟(3 / 3)

詹沛看得出郭滿命不久矣,直言輕聲問道:“震兒呢,我想這次一道帶他回京城。把他交給我,你可以放心……”

“不勞大哥費心,我病重前已托人送他去了弋州楊府,由他繼母照管。”

詹沛臉色一滯:郭滿他寧可讓親兒以一個尷尬的身份寄居弋州,也不願交付給自己這個他叫了多年哥哥的人。

詹沛還未平靜,又聽郭滿決絕道:“哥,今日我依舊叫你一聲哥,你也照舊叫我滿,可我既未改姓,死後仍願歸葬郭氏祖墳。”

詹沛心一沉,驚訝於郭滿心中對自己之恨已深到了無可化解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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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滿噩耗傳到弋州,才五歲的震兒得知後大哭不止。震兒喪父失母,似較同齡孩子早知些事,知道自己如今在這個家隻有繼母楊筠可依賴,便每時每刻都乖巧地膩在楊筠身邊。

而幼童不知道的是,繼母的處境還不如自己——她隻是個不甚受寵的庶出女兒,被貪利的長輩強行嫁給人品有缺的郭滿,年紀輕輕便做了繼母,嫁入不久,丈夫身故,而父親楊綜此期間先是遭到軟禁,後又暴斃而亡,嫡母隻知道哭哭啼啼,對她不管不問,於是乎,楊筠回到娘家一樣無所倚恃,本就身份尷尬,郭震的到來,令她更是舉步維艱。所以起初,楊筠對震兒很不耐煩,但見他如此依賴自己,也著實可憐這孩子的身世,不由漸漸生出了舐犢之情。

楊筠不想也知道,父親的死,二叔絕對脫不了幹係,可如今二叔當家,楊筠為自保,隻能對楊綽極盡恭順,同時也思量著應盡早離開暗流湧動的楊府。

這天,楊筠小心翼翼準備好措辭,帶著震兒來拜見二叔,暗示自己回來後不受嫡母待見,想盡快帶著孩子改嫁出去。楊綽當然也樂意見到侄女改嫁,滿口答應下來。

楊筠同叔叔談完事,離開書房,正好遇見廊下等待與楊綽談事的呂唯立。呂唯立曾見過楊筠,卻不曾見過郭震,打過招呼後出於好奇便隨口一問,才得知是郭滿與別人生的兒子,因郭滿故去,不得以來到弋州跟繼母過活。

呂唯立心頭頓時無限感慨,又聽楊筠道:“多謝你當初落入敵手,卻沒供出先夫,不過說來也真是造化天定,最後死的還是他。”

楊筠說完,便牽著震兒離開了。

楊筠所言正和呂唯立心中感慨一樣。呂唯立一直記得母親的話:世上有人幸運,就有人不幸,有人逢凶化吉,就有人步步維艱,也正是那些步步維艱者冥冥之中在為逢凶化吉者擔厄運。這日,呂唯立想起母親的話,念頭不由觸及郭滿——明明是自己為郭滿頂罪,然而最後自己再一次逢凶化吉,而郭滿卻不得久活,這世上為自己擔厄運者,也許就是那生不逢時的郭滿,再想到郭滿的可憐兒子,呂唯立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綠林出身的莽漢忽然之間竟起了憐愛,接著便想起比震兒更可憐的楊筠……三天後,呂唯立找上楊綽,求娶楊筠。

楊綽恰在為侄女的親事發愁,故而呂唯立提議正中下懷,次日便詢問楊筠,一心要離開娘家的楊筠對這門婚事也無異議。

此事議定,楊綽開始著人幫呂唯立張羅婚禮。離婚禮隻剩兩天時,楊綽忽叫來呂唯立道:“隻顧忙活了,我們倆竟都忘了一件事——你那嶽父,可是你坑死的。”

呂唯立一臉滑稽道:“是您自己忘了,我可沒忘,是我下的手,怎能忘呢。”

“那你還敢娶筠兒?你就不怕她知道?”

“那就不讓她知道。”

楊綽聞言一愣,繼而一笑:“那便無事了,唯願你們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說完,楊綽忽然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不知為何,眼前的年輕人的某種氣質令楊綽感覺與某人很像,思來想去才想到,與呂唯立相像之人,正是詹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