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萱記得這銅冰鑒就放在蔚然宮的廳堂裏,冬天寒風凜凜的時候,乙鳴會把這冰鑒擱在屋子的案幾上,填注滿熱水,冰鑒外層透著溫暖的氣息,冰鑒的裏層,鈺萱與乙鳴常用來溫酒,他們夫妻二人常常圍著冰鑒而坐,或是喝著度數極低的小酒,或是夫妻二人下棋、看書,這是她在古代最日常不過的家庭生活。
夏天,鈺萱把宮中儲藏在地下室的冰放在冰鑒中,屋裏雖熱,但總因為有個冰鑒要涼快一些。
特別是後來堅果兒出生,他半歲之後,開始吃輔食,鈺萱便把冰鑒中放著熱水,再把喂食小堅的碗放在中間那一層,這樣小堅吃飯即使慢也不怕碗中的食物冷掉。
鈺萱想起自己曾經數次在乙鳴麵前誇過這個銅冰鑒,說它:\"冰鑒不僅造型精美、大氣,關鍵是冬暖夏涼,特別好用,你們古人的智慧真讓我這個現代人點個讚。\"
這時候,乙鳴常常會敲她的頭,帶著假慍與寵溺的說道:\"我是你的朝夕相處的夫君,再說我是古人,看我怎麼罰你。\"
想到這裏,鈺萱仿佛又回到了和乙鳴在一起的那些日常時光,她的嘴角浮現出微微的弧度,但那些回憶轉瞬而過,當鈺萱麵對這再也不可能有乙鳴的世界,回憶越是美好,就越襯得現實是那麼殘忍,她的心一陣陣的抽痛。
剛才那個說乙鳴有位寵姬的講解員又走了過來,她開始向參觀者介紹墓中出土的另一件青銅器:鹿角立鶴。解說員的解說詞在耳邊響起:\"這個鹿角立鶴有1.43米高,它製作精美,鹿的角、鶴的身子、鳥的翅膀,是古代人們想象中的風神,它距墓主主棺不遠,大概是伴隨墓主的靈魂上天的之用,它既有吉祥如意的用意,又有辟邪的用意,很多參觀的日本朋友稱它為吉祥鳥或者神鳥\"。
多麼熟悉的鹿角立鶴,這種青銅擺件是鈺萱在楚國或隨國家庭裝飾品中隨處可見的。鈺萱記得自己剛穿越到戰國的時候,司馬府中父母的臥房,她的閨房中都有這造型優雅別致的鹿角立鶴。剛開始,鈺萱對它還鬧了個笑話。第一次見到它,鈺萱以為它就是個古代的衣架,便隨手用它的鹿角掛了一件衣服,結果蓮玉看見後,立即表情詫異,急忙取下了鈺萱掛在鹿角上的衣服。
蓮玉那時候已經猜到鈺萱\"失憶\",告訴她:\"這是吉祥又辟邪的器物,可不是用來掛衣服的,那樣真是對飛廉的褻瀆。\"那還是鈺萱第一次聽說\"飛廉\"一詞,她為了掩蓋自己落水\"失憶\",不懂裝懂,直到道後來她與蓮玉彼此信任,她才問起蓮玉口中的飛廉是何物,也才知道原來\"飛廉\"就戰國時代對風神的稱呼。
睹物思人,思緒萬千,心潮難平,然而鈺萱找完了所有曾侯乙墓陳列品,卻沒有發現那枚分別的時候她與乙鳴一人一枚的玉戒指。
鈺萱相信乙鳴是深愛自己的,她覺得即便是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乙鳴也願意一直戴著象征他們愛情的那枚玉戒指進入另一個世界。不知是什麼原因,她常用到的鴛鴦漆盒都在他的墓中找到了,而他的那枚緊緊相連的玉戒指卻不在。
之後她還看到了一尊複原的曾乙侯塑像,據說這是根據增乙侯墓中的頭骨複製的。那塑像的模樣完全和乙鳴本人差之千裏。鈺萱很奇怪,穿越2400年的曆史,溫潤如玉,豐神俊朗的一位古代美男子,怎麼就變成塑像中那個土了吧唧,相貌平平之人。難道,自己真的做了一場千秋大夢,夢中的人物全是自己虛擬的?
亦或曾侯乙墓中的骨骼並非是乙鳴的?更或者現代骨骼複原的技術並不怎麼可靠?
這一個個謎團,就如那雨後森林中厚重的迷霧,漫山遍野,看不到盡頭,穿越不出去,鈺萱窮盡腦力想得出答案,卻什麼也下不了結論。
那天,鈺萱還去了她穿越前最後所在的演出大廳,一切都已經複原,發生火災的痕跡不見,頂部掉落砸中她的舞台射燈也原樣安置著。曾經搬到這裏來排練的曾侯乙雙音編鍾,也搬出了這裏。
鈺萱再一次閉上眼睛,真希望又有什麼從天掉落,把她送回2400年前戰國的隨國。可是空曠安靜的演出場地,沒有任何奇跡發生。
鈺萱開始不斷的在網上、圖書館查閱隨國、楚國的資料,墨子的資料。她想看看後世的記錄與她穿越留下足跡的楚、隨、宋三國到底有多少的出入?自己會不會也在那黃沙掩埋的曆史塵埃之中有一字半句的記錄?
後世之中有關於墨子的故事不少,其中止楚攻宋更是墨子的生平中濃墨重彩的一件大事,可惜史料中並沒有留給後人關於那一次隨墨子一起前往楚國的隨行人員的記錄,也沒有墨子十天十夜憑著一腳之力從宋國到楚國的路線描述,更別說鈺萱記憶中,她與師傅智勇鬥狼、行船遇盜,溫泉休整的細節,但止楚攻宋這一事件,經曆了2400多年的烽煙歲月,最終被記載下來,成為墨子的豐功偉績,而鈺萱能隨著師傅參與到這樣的曆史事件,她的心中充滿了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