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猶未落,忽聽見“砰——”地一聲震響,那種巨大的衝擊力冷不防將她整個人向後推開去,她眼前一黑,驀然昏厥在地。那盧儇身子猛地一震,子彈竟赫然從心口處穿過去,頃刻間像是一根心脈斷裂開了,汩汩地有血往外流,他劇痛難抑,整個身子往後仰去。那雙紅燭還未燒完,啪嗒一聲跌落下來,又滾出去好幾米遠,竟頓在了床榻底下,順著羅帳一路往上燒,愈燒愈烈,四下裏滾滾地散出濃煙來,轉眼間那火勢便已直趨向上,不顧一切地在那裏焚著,仿佛要穿破屋頂一路燒到天上去。那記單薄的身影愈來愈淡,融入炎炎烈焰之中,隻剩下那顆熾熱的心在律動,她倘若還是清醒的,當時一定在想,他曾經誓言旦旦地說會為自己保駕護航,那麼這一刻,他又在哪裏……
那鄭公館在北平亦算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逢年過節,絕少不了放煙火那樣一樁子盛事。幾個歐仆湊在閣樓頂上,遠遠地向著天連連放著煙花,“啪”一下震響,又是一記絢爛到極致的光芒四散開來,整個夜幕仿佛落入了一張偌大的五彩織網裏頭似的,這端繽紛未落那端又疊上來一層綺麗,燦然生輝。春夜裏說不上冷,迎麵吹來的風亦是極舒坦的,府裏的下人一早在前廳外頭一塊園子裏臨時架起了戲棚子,這會子酒席甫一撤下,大夥兒就嚷著要去聽戲。
主人家請了北平有名的戲班子來唱堂會,台上鑼鼓喧天,咿咿呀呀地正唱著一段西皮流水,四下裏一片歡聲笑語,那老管家遠遠望見了席間的大太太,忙快步走上去伏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她原本托著一盞琺琅瓷杯正抿著茶,此時心裏大驚,猝然“砰——”地一聲清脆,引得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過來,她萬萬想不到眼下竟出了這樣大的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隻是顧及到在座賓客,自然不敢聲張,於是嗬嗬笑道:“落地開花,富貴榮華。”語畢便三步並作兩步地離了席,緊接著便是一大幫子的人隨著她匆匆往後院那邊兒去了。
那傅作翊一晚上不作一聲,僅是坐在一旁沉聲地飲酒,那花雕酒酒勁極大,他這會子已有些不勝酒力,隻覺得腦袋忽重忽輕,耳畔嗡嗡的好似有蟲子在顫翼,昏昏沉沉,竟連眼皮子都快睜不開來。醉意朦朧中仿佛聽見了那葉副官的聲音,卻是心急如燎地叫他一聲:“總司令。”他忽而笑逐顏開,指著那葉副官道:“哦,是曉陽啊,來!陪我幹了這一杯。你若是敢不喝,我就……我就一槍崩了你。”那葉副官見他醉成這般子模樣兒,心下一急,竟猝然拿起桌麵兒上一杯茶潑了他一臉水。他下意識地往回一縮,卻漸漸清醒過來,恍惚間隻聽見那葉副官低聲道:“出事了,關小姐她……”話甫一出,他立馬打了一個激靈,心中一緊,忙急聲問道:“她怎麼樣了?”那葉副官不敢隱瞞,臉色頓時發青,艱難地開口:“院子失火了……”
他身子猛地一震,腦子裏如同什麼東西一下子斷裂了,像是一顆也不能耽擱似的,駭然向後院奔去。人還未奔到那重院落,遠遠地便看見天邊隱隱泛出紅光來,他身子一顫,仿佛頃刻間意識到了什麼,再也顧不上其他,發瘋似的跑過去。那長廊原本不寬,府裏的下人早已慌得一團亂,像是要炸開來一般忙著打水救火,他落入人潮之中,一顆心咚咚地在那裏撞著,他用力撥開迎麵而來的人,便如同是困鬥中的野獸想要掙脫羈網,徑直奔向那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