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隱隱泛起波瀾,眼中卻驀然閃過一絲淒惶,艱難地開口道:“真難看。”他不忍再看,猝然走開去,她不明所以,隻覺得他眸子裏仿佛嵌著一絲難以割舍,仿佛他極不想放棄什麼東西卻又不得不放棄似的,見他已經漸漸走遠,她一墊腳就將那同心結掛在姻緣樹枝上,快步走上去。她見他臉上陰霾未散,不由得敗下陣來,輕輕喚他一聲:“傅作翊?”他卻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她又喚了他一聲:“傅總司令?”他依舊是不予理會,她猝然將腳一跺,嗔道:“我這都要走了,你還要給我臉色看?”

他的心猛地一痛,她的話便如同是一根冰冷鋼針硬生生往他心裏刺去,又深又痛,她看著他眼裏的冷峻漸漸化成彷徨,悲切,不舍,寂寥……一顆心亦沉沉地往下墜去,隻是這最後一點的時光,她千萬個不願意就這樣與他道分別,於是極力地揚起一絲笑意來:“罷了,是小女子不識抬舉一再冒犯總司令,請總司令按律處置。”他深深凝視著她,緩緩開口道:“那就判……無期徒刑。”她的身子猛地一震,自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可她是如何不願意再困在那個陰沉的屋子裏,心中頃刻間錯綜複雜,嘴角微微瑟動:“我……”

話還未說完,鼻尖驟然一點微涼,她還未來得及往上望去,耳畔頓時嘩嘩的水聲跌落下來,無數的雨滴如同帶刺的鞭子劈劈啪啪地抽打在地上,濺得她的皮膚生疼。手上忽然一熱,那傅作翊猝然拽起她的腕子,道:“傻站著做什麼?”不等她作答,他便一把將她拉出去幾步,又將自己的軍衣鬥篷往她背上一掩,他們奔跑在大雨瓢潑裏,地上全是泥濘活著雨水,大片的水漬沾在衣衫上,濕答答地黏在皮膚裏,寒意頓生,連毛細血管都會不由得緊緊收縮起來。沿途是一片偌大的蕉葉林,碩大的葉片低低地垂下來,雨水順著那葉子粗紋汩汩往下淌,像極了一個痛哭流涕的女人。那傅作翊揚手便折下來一片芭蕉葉往她頂上遮去,她仰起臉來望著他,他身上透著熟悉的煙草味,聲音散在雨聲裏道:“我說過,要為你保駕護航。”

她一雙澄若秋水的眸子漸漸模糊,四下裏的雨肆意地拍打下來,她睫毛微顫,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眼前隻是一陣恍惚,忽見他揚手一指:“那裏有一個亭,咱們過去避避雨。”

遠處是一座黃色泥磚砌成的涼亭,因著日久年深,長年風吹雨打,壁柱上已經微微泛起青黴,梁上雖則殘破不堪,卻還隱約看得清上邊兒的刻字。原是用正楷刻成的一首詩——柳永的《雨霖鈴》: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她踏上一級台階,望著那句:“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堪那,冷落清秋節!”,一股強烈的惆悵若失忽然湧上來,她心中一痛,差些又要掉下淚來。

四下裏隱約飄著茶葉香氣,原來亭子裏正有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