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倘若對日發兵,你可有勝算?”
他心中猛地一沉,不防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目光驟然黯淡下去,遲疑地開口:“日軍來勢洶洶,憑我一己之力……無疑是以卵擊石,所以……暫時不能發兵。”她原以為這種關乎國家存亡的大事,他是絕對會拚死一搏的,卻不想他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坐視不理,心中頓然生出一股怒氣,道:“什麼叫暫時不能發兵?我原以為總司令愛民如子,心懷百姓,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貪生怕死之人!”他聽她這般子指責自己,不由得微微有些怒了,猝然將目光撇開去,說:“一旦對日發兵,北平便會陷入民不聊生的困境。你以為我沒有想過要將生死置之度外麼?可是如今我的命係著甄茜和孩子的命,難不成要我眼睜睜看著她們死?要我活著替她們守一輩子的墓?我不過是想一家完好,妻兒平安。倘若連點這都辦不到,我還算得上是一個丈夫麼?我還如何去愛民如子,心懷百姓?”
那關雪聽在耳裏,隻覺得難受到了極處,嘴角微微瑟動,正要開口,車子卻驀然頓了下來,那葉副官立馬下車來替他開車門,他此時怒氣未熄,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車上,那葉副官見這種情形,倒不好說話,僅是保持著方才開門的姿勢。過了許久,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下車吧,你都要走了,我隻想留住美好的回憶。到時候日軍兵臨城下,烽火狼煙,槍林彈雨,假若我能活著挺過這一關,有了這些回憶,今後的人生才不會太空白。”
這些話他說得太動聽,一字一句直如敲在她心上,她想著自己都要走了,難不成連這點要求都不能答應他?幾番躊躇,正欲開口,他便以猝然跨下車去了,她心中一緊,忙跟上去。這次的出行,傅作翊並沒有領上軍隊,隻有葉副官負責開車,此時的雨已經停了,甫一下車,外頭的光亮立馬侵入眼來,她隔了好一陣子方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致——月狼山。二月裏的月狼山樹木杉杉,瞳仁裏盛滿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翠色,那天邊的烏雲漸漸散開去,一點沁藍,遙遙綴在蒼穹裏頭,仿若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她的眸子不由得浮上來一層水氣,那些承載著美好回憶的花店,自行車行都已經不複存在了,獨獨這月狼山還餘留著當初的麵貌……
一路沿著迂回的山徑走上去,四下裏全是一樹一樹的青色,零星幾點黃色的花蕾簪在上邊兒,因著受過雨打,裏裏外外附滿了晶瑩剔透的小水珠,亮得像是一麵鏡子。萬綠叢中猶能聽見一兩聲窸窸窣窣的蟲鳴,不知為何那叫聲聽起來卻十分淒涼,山路陡峭,那傅作翊走在前頭,偶爾幾塊碎石滾落下來,差些將她絆倒,他忽而回過頭伸出一隻手來,她心中惻動,情不自禁地牽上去,他輕輕用力便已將她整個人拉上來。
她記得這裏是有一株姻緣樹的,上回的自行車比賽就是遲了一步,那原本係在樹上的同心結便已叫人摘去了,這一直是她心中的小遺憾,想著這都快離開了,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她猝然將手攤在他麵前,道:“摘一根頭發絲下來。”他微微一怔,她見他猶在困窘中,膽子稍稍大了些,揚手就去拔他鬢角的烏發,他一把拽住她的腕子,臉色鐵青道:“你好大的膽子。”見她微微怯怕的樣子,他卻驟然嗬嗬笑起來:“敢對我胡來?”她方才知道他原是在倜儻自己,心中一時來氣,趁著他不留心一抬手就將他的一根烏發摘落下來,他吃痛之下,正要說話,卻見她又將自己的烏發摘落下來,編成同心結的樣式,她舉在他麵前,笑問:“好看麼?”☆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