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四射地往外散去就如同潑灑出來的顏料一般,極其賞心悅目。她眼底裏浮起迷離的水氣,小小的瞳仁叫那璀璨的煙花映出光芒來,肩上一緊,隻聽見他說:“這放得真是及時,我陪你看煙花好不好?”她卻回過頭來,深深凝視著他,哀求著開口:“你放了我好不好?”
他微微一怔,卻又很快恢複過來,嘴角的笑意一分一分在加深,將她整個人兒摟入懷裏,那下巴處的胡渣紮得她額上癢癢的,酥酥|麻麻一直癢到人的心裏去,她聽見他的心跳有些急促,聲音低沉而沙啞:“說什麼傻話呢,如今外頭四處都在打仗,司令府吃好穿好,你哪裏也不許去,就在這裏好生等著我來看你。”
四下裏陰晦暗淡,那萍姨端著熱騰騰的菜盒子頓在門前,不知該進還是不該進……
☆、【二十一】(1)情絲三千愛未央
【第二十一章】(1)情絲三千愛未央
今夜的煙花一直燒到三更時分,那燦然生輝的眩目直如要將夜幕撕裂開來一樣,傾盡繁華,繽紛湮滅過後又兀自燃成灰燼,墜落下來便和那塵土一並化作了泥,四下裏仿佛還能聞到單薄的煙火味。小騎樓內點著一盞青色的燈,映得那床簷處的彩紙跟絲帶愈發紅得嬌豔,仿佛快要滴出血來又從血凝固成塊。那傅作翊因著太高興,臨睡前又喝了不少酒,這會子睡得極沉,甄茜原本枕著他一隻手臂,隻是半撐半伏著身子,此時見他呼吸平穩,看樣子一時半會是不會醒來了,於是將聲音壓得極低,喚道:“宜生……”
見他依舊是沒有動靜,於是極其小心伸出一隻手去撩開那白色羅帳,微微一瞥,那壁上西洋掛鍾的指針正指向淩晨兩點,金色小球不厭其煩地晃著,一下子往左一下子往右,她一顆心亦不由得緊張起來,隻拿手指輕輕敲著床側一張紅木梳妝桌子,不時又回過頭去觀察他的神色。大年三十原是最忙的時候,府裏的下人們多半是不許睡的,杏兒本在守夜,此時聽見屋子裏頭的細微聲響,輕手輕腳地走進去,低聲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事?”
她不知是害怕還是擔心,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往那角落裏的輪椅一指,杏兒已經明白她的意◤
他的眉宇在睡夢中都是一如既往地蹙起,好像有什麼事是他一直放不來似的,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替他撫平,想起許多年前自己第一回見到他時候的樣子,一身戎裝,年少意氣,嗖嗖幾下便將那吊在桐樹上的死囚逐一擊落在地,隔著那樣久遠的時光,他的眉宇間更多了幾分沉穩與堅毅,額上已經生出微弱可見的“川”字紋。她不由自主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著她肚子裏孕育著他的孩子,那一種血濃於水的感情,深入骨髓,流淌在四肢百骸間,連呼吸都痛得錐心刺骨。
她猶在兀自出神中,竟不由得掉下淚來,鬢上一熱,原是他的吻猝然落下,她心中驟然一緊,忙抬手去拭眼角的淚痕,卻忽聽見他溫言道:“都這樣晚了,怎麼還不睡?”她往他懷裏縮進去一些,他身上有著淡薄的煙草味,她緊緊摟住他貪婪地嗅著那熟悉的氣息,聲音甜如糯米:“我方才做噩夢了……”他明明是看見她方才淚光潸潸,卻佯裝成什麼也不知道,僅是溫柔地說:“夢見什麼了?”她心中躊躇幾番,說:“我夢見一個女子懷著她丈夫的孩子,鮮血淋漓地死在了她丈夫懷裏,因為她丈夫不肯原諒她,所以她到死也不能瞑目,眼裏都是恨……全是恨……”他感到她的身子輕輕顫唞著,不由得將手臂緊了緊,問:“她丈夫為何不肯原諒她?”她說:“因為她丈夫發現她並不是一位好妻子,她身上背負了太多的罪孽與欺瞞。”她語帶雙關,仿佛在向他暗示著什麼,仰起臉來望著他的神色,他卻是淺淺一笑,聲音宛如夢囈:“作為丈夫,對他人,或許一切不可原諒的都可以用條件去換取原諒;可對於自己的妻子,一切不可原諒的都可以無條件去原諒。”
☆、【二十一】(2)絕念於眉間深藏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