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照後鏡,梅龍不時看向後座的關雪,見她心情大好,自個兒也舒心起來,太陽出了雲霧,街上自然亮許多,四下裏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小小的車廂內,倆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盛京大小事,一會子談談趣聞一會子又說說笑話,便真真正正如同是一對兒你儂我儂的未婚小夫妻。永邑街新開張的小四喜茶樓分號,他們碰上折扣的好日子,便在街口停下車,從小四喜茶樓吃過早飯,又聽完樓下一段精彩絕倫的舞獅,方才下的樓。
梅龍徒步領著她從小巷裏橫穿過去,便是一條路麵十分寬裕新簇的長街,街上的商鋪小店亦全是新的,隱隱蔓透著清新的木質香氣。街上有家洋裝店,醒目張揚的霓虹燈招牌,取數十盞小燈簇起的招牌框架,照得那落地玻璃窗泛起銀光,就像是從百樂門上卸下來那般子熠熠生輝,隔著玻璃麵兒,兩具穿著西洋禮裙的女模特立在窗前,店內的服務生看見客人進來了,忙迎上去恭謙道:“welcomtobeautifullady!It''smypleasuretoserveforyou.”她仰起頭來,眼前原是一個外國男人,不由得十分怔仲,倒是旁側的梅龍識趣地替她解圍:“我們不會講英文。如今是在中國,理應講的是中文。”此話無疑帶著幾分不悅與挑釁,饒是如此,那洋人服務生還是立馬換上一口流利的中文又重複一遍:“歡迎光臨!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那關雪微微咋舌,不可//
她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的,下意識去看那梅龍的神色,他們三人離得忒近,按理說他方才應該亦是聽見了二人對話,此時卻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而眼下他站立的位置亦經過精心目測,恰恰能夠掩住那洋人服務生一人。關雪心裏頓時忐忑起來,其實她雖則久不見那李民堅了,卻是時時刻刻能感覺得到他的氣息,他在自個兒身邊布下了天羅地網,而她就像是那蛛網上的飛蟲,隻會愈掙紮愈危險。她深知自己身負血海深仇,卻始終不忍對傅作翊下毒手,因為他曾經救她於命懸一線,因為她對他……
恍惚間,她竟忽覺有人趁著她稍不留神,硬往自個兒掌心塞進去一團書紙,她心中一緊,驀地抬起頭來,隻睜著一雙眼神複雜的眸子望著那裁縫師傅,嘴角微微瑟動,欲言又止繼而又欲,卻是半晌說不出半句話來,腦子裏一片空白,耳畔則是一句溫言傳過來,話裏尚未解意卻是另有深意:“已經都照著您的尺寸記下來了,小姐放心,定會‘如期’送至小姐‘府上’。”他故意將後半句語氣說得重些,點明扼要,她一時半會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心心念念覺得接下來會有一場浩大的噩耗即將降臨,她手心裏全是細細膩膩的汗,不由得漸漸將手指收攏,卻是連掌心那囤紙團也一並攥緊了。
司令府要辦喜事,早在幾日前便招貼了婚禮啟事,那甄茜素來小心謹慎,唯恐此事會節外生枝,又找師傅翻過黃曆挑選了黃道吉日,知曉三月之內唯有一日適宜婚嫁,於是日子一定便定在了下月初三,如此一來,張羅婚禮一事便變得極其倉促。關雪自從洋裝店出來,一門心思全不在婚禮上,思前想後,就是記著裁縫師傅方才那一句——定會如期送至小姐府上……如期便是在下月初三之前,府上便是司令府,她心中驟然亂成一團,他們到底在謀劃何事?到底要在下月初三之前做何行動?
關雪思潮起伏,隻覺得所有的事情頃刻間便如同一列疾速的火車,猝不及防地向她奔來,她被那些突如其來的狀況撞得暈頭轉向,她隔著那些朦朧的計策謀略,眼前卻驀然閃過一個念頭——紙條。她心急如焚,情急之下正要攤開手中已被揉捏成團的紙塊,手卻冷不防被那梅龍按住了:“小心耳目,到車上再打開。”此言一出,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今日的事他亦參與其中,他巧妙借用了置辦婚禮用品的機會,一路將她引至婚紗店,叫她順利接見了裁縫師傅,如此一來,自己便是已經置身於混局當中,因而,言行舉止自然要步步為營,如履薄冰。
街口兩側皆是碩大的槐樹,樹木幢幢,自然成了再好不過的天然屏障,車子因著沿途停在的人行道,此時又不逢夜幕,無法借助路燈,因而廂內的光線忒暗,饒是如此,一紙攤開,借著對麵那西洋發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