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氣沒緩上來,隻覺得近日以來所有的悲切瞬間湧上胸口,傅作翊的拱手相讓,梅龍的忍辱負重,她的逆來順受……再也難抑心痛,熱淚滾滾,這一刻,她跪在枯井前哭得天崩地裂,唯有這處無人知曉的地方,她方才有如此的勇氣放聲哭泣,而在某個逝去的孤魂眼中此情此景便像是她在向自己贖罪一般……

跪在塵埃裏,黑土汙了她那胭脂色旗袍的下擺,繡花邊兒上的鏤銀絲線亦不慎被浸染成青黑色,耳畔鬆風隆隆,她隻覺得寒意侵骨,雙手不由得伸出去緊緊環住自個兒的身子,肩上那兔毛大氅如此暖和,軟綿綿的圍在身上,卻是紮肉一般的疼。因為泣不成聲,她的整個身子都隨之劇烈顫唞起來,發紫的嘴唇微微哆嗦著,眼淚潸潸而下,忽覺一點冰涼落在鼻尖上頭,她仰起臉來,零零星星的霜雪散落下來,直如敲在她心上,讓心通透的冷。裙擺處忽覺一動,原是一隻精致的小皮球滾過來了,她臉上淚痕未幹,隻是抽泣著彎下半腰去撿那小皮球,甫一垂瞼,眼前卻不知何時多的一雙黑色小皮鞋。

順著那雙擦得極其鋥亮的黑色小皮鞋緩緩往上望去,布絨呢製的紅色小洋裙在寒風簌簌之中翩躚飛揚,幾點稀疏的白色小圓點點綴其中,甫一吹起又垂落下來,便如同是那梅花瓣間托起的淺霜薄雪。原是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姑娘,梳得油亮亮的兩條麻花辮子垂在肩上,頸項處掛的是一把保平安用的小金鎖,如此氣派的娃娃裝束,想是哪位府上的小小姐才是。七七小指一屈,指著她手中的皮球,嬌嗔道:“大姐姐,那個……是七七的。”她微微一怔,方才想起自個兒手上還拿著小姑娘的東西,她瞧著七七一幅乖巧羞澀的模樣兒甚是喜歡,無限憐愛地伸出手去:“給你,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阿?”七七接過球來,銀鈴般的聲音散在風裏:“莫七七,媽媽說是在七夕節生的娃娃,所以叫七七。”

“七夕節?名字起得真好。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愛情是詩意的,詩意在人的幻想裏,在人的酣夢裏,夢醒時分,再多的兒女情長亦隻會支離破碎,便如同這漫天紛揚的雪糝子稍縱即逝。她的眼神忽而變得迷離而疏遠,如同一口幽深的湖,隱藏著道不出的悲傷,恍惚間像是想起什麼來,捏著她粉撲撲的小臉,問:“那七七可有聽過牛郎織女的故事?”七七眨巴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點點頭:“嗯,媽媽給我講過的。”七七驟然聲音提高了幾分:“大姐姐,七七認得你。”她微微錯愕,問:“你認識我?”七七揚嘴一笑,聲音宛若糯米:“你是梅哥哥的女朋友!”她眼中原本閃著靈動的光彩,此時卻驀地黯淡下去——因為七七就像是一個不慎墜入人間的小天使,七七純真的笑就是她如今唯一可以依賴的光明,也是唯一可以治愈她心上傷痕的良藥。可如今竟連這個小天使都認為梅龍才是她今生唯一的歸宿,她很迷茫,她很混沌,她的心很亂,亂得都快忘記自己當初在斷腸橋上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