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政總長,甄景天。”
話音猶未落,他便已大步流星地走開去。那葉副官自知此時不宜留在此處,僅是好意奉上一句:“梅團長,總司令是最近軍務纏身方才失了常態。”語畢正欲離開,那梅龍卻赫然將他叫住:“等等……回稟總司令——我一定會娶她。”此時已是晚上九點正,軍政辦公室內的掛鍾噹噹地敲響,梅龍聽在耳中,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深知自己想要的想守住的就是關雪,哪怕是用最卑劣無恥的手段,哪怕是死後要為生前的罪孽下地獄,他也在所不惜,無所畏懼。他的手指漸漸收攏直至攥成拳頭,嘴角的笑意一分一分在加深,緩緩開口道:“還有……替我謝過總司令的美意。”
馬靴聲漸漸走遠,愈來愈遠,直至消失在走廊盡頭處,四下裏忽而變得靜謐無聲,那梅龍微微定神,揚手就去拭自個兒嘴角的腥紅,耳畔卻忽聽見一陣若有若無的動靜,像是何種機械的聲響,正朝這邊愈來愈近,他心中一緊,首先映入眼臉的便是一雙鴛鴦圖騰的繡花鞋子,鞋幫子處全是密密麻麻取銀絲蓄起的小雛菊,蕊心一點胭脂紅點綴,精致到了極處。他仰起頭來,見到眼前人並無分毫驚愕之色,隻是半眯著眼探視此人那綺麗瞳仁中的笑意。甄茜莞爾一笑,雙掌一擊:“恭喜梅團長,醒掌軍中權,睡臥美人膝。”
他冷哼一聲,猝然撇開目光去,心中雖早已知曉她會來會見自己,卻並無想到來得這般快。那甄茜卻是不以為然,劃著輪椅在他身側仔細打量他,嘴角漸漸綻開笑意:“做人要懂得知足常樂,你可知為了成全你和關雪,我費了多少心思,如今你既已得到你想要的,難道不該笑一笑?”此話對梅龍便像是火上澆油,頓然激起了他心中的憤怒,他卻忽而哈哈大笑起來,偌大的軍政辦公室內,那笑聲便如同鬼魅,陰森詭異:“勞夫人費心,先是密發電報令我逃回盛京,又為我安排一處隨時可能暴露的住所——格倫路6408號,再故泄情報給傅家軍。嘖嘖,夫人運籌帷幄的手段真是叫我望塵莫及,每一步都用心良苦!”他說得咬牙切齒,惡狠狠地望著眼前這個笑得一臉燦爛的女人,甄茜驟然收斂了唇邊的笑意,溫聲細語地強調:“你不是很喜歡關雪麼?我是在幫你。”
“呸!”那梅龍忽然揚手一指,徑直指向她,怒罵道:“你是在幫你自己!你是怕你的男人會愛上別的女人,你無法承受一無所有的下場,所以你才千方百計去遏製那一幕的發生!不惜毀掉我的人生,叫我生生世世活在逃兵的陰霾之下苟且做人。你這樣掏心挖肺地幫我,可你知道我是誰麼?不久的將來,你會後悔你當初的一番‘好意’。”那甄茜千辛萬苦在心裏築起的城牆,豈是他三言兩語便可以摧塌的,她心如鋼針,分毫不為所動:“正如我所說,我在幫你,我父親甄景天,他就是個魔鬼,你怎麼忍心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嫁給一個魔鬼?正如你所說,我同時也在幫我自己,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將來會不會後悔,可我若不幫我自己,那麼如今我已經後悔了。”
一月初的天氣寒意侵骨,北風呼嘯著自軍政辦公室的窗柩裏頭灌入來,耳邊呼呼有聲,他此時呲呲地笑著,在冷峻的麵上淌了一臉笑意,隻覺得眼前人是如此的可笑——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救的人竟會是她丈夫的敵人,她救他便等於是殺了傅作翊,她竟敢安置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在傅作翊身邊。在戰場上敵我的界限是如此的模糊,在情場上敵我的界限更是混沌不清,而她為了自己的婚姻喪失了判斷力,卻不知這愚蠢的一舉將會將她的男人送上黃泉路,倘若真到了那一刻,命懸一線,一切的愛與不愛,都已是下輩子的事情了。
翌日清晨,天蒙蒙一點亮光,雲霧裏幾乎全是化不開的陰霾,一眼望過去,萬裏河山,草木枯榮,整個盛京便如同是罩在一座荒城裏一般,死氣沉沉。傅家軍的告示一出,街上倒變得真正喧囂起來,雜遝的踏步聲,汽車的轟隆聲,劈劈啪啪的爆竹聲……引得沿途的商鋪老板紛紛落下甲板探出頭來一望究竟。一路上便有小販大娘們就著告示上的內容在議論不休——傅家軍諸位幕僚於日前梅旅長離職逃逸一事,頻出質疑聲,實因宜生辦事疏忽所致,特奉如下啟事予以澄清:傅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