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的聲音很大,李珂被吵醒。睜開眼睛,一片白茫茫的光,地上流動著綠色惡臭的液體。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突入襲來的臭味熏醒的。
液體彙聚成一條小河,繞過茶幾的腿,在另一端形成一個渦旋,李珂想,如果是在土地上,湖泊應該就是這麼形成的。
但這個小小的渦旋裏沒有魚,幾點紅色的東西在中間混雜著,分外顯眼。他仔細看了看,竟然是血。
李珂倒吸一口涼氣,又看看廚房的位置,裏麵安靜極了。他喊了兩聲周德全的名字,沒有人答應。他有些著急,穿上拖鞋,跑進廚房。
周德全沒有在裏麵,隻有三排上下堆疊在一起的鐵絲籠子和放在櫃子上的瓶瓶罐罐,裏麵裝的全部都是蟲子,各種各樣,有長的有短的,有帶毛的有不帶毛的,有一隻眼睛有沒有眼睛的,有牙齒的沒牙齒的,有刺的沒刺的,有帶翅膀的有不帶翅膀的,有吐綠汁的有吐黑水的
李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冷冷地抽搐兩下,慌亂逃出,咣當一聲死死關上了門。
他看到了自己送給周德全的那個瓶子,裏麵的蟲子已經犧牲,沒有了皮,露出紅色的肉,原來蟲子也是有肉的,那麼有沒有血呢?他沒有來得及看那張毛茸茸的皮擱在了什麼地方。
身後傳來了幽幽長長的聲音:你醒了?
是周德全,李珂長長舒了一口氣,回頭,卻是一條一人高的蟲子立在麵前,腹部密密麻麻的小腳胡亂動著,一隻碩大的眼睛正衝天花板。
李珂忍不住張大嘴巴,那隻蟲子也張開了嘴,伸出分叉的舌頭。蟲子緩緩向李珂靠近,嘴與嘴的距離越來越近,李珂大聲喊了出來。
這時,他看到原來天真的亮了。周德全揉著紅腫的睡眼溫柔地看著他,問道:“怎麼,在我這裏做惡夢啦?”
李珂瞪大眼睛看看一切,沒錯,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尷尬地說:“是啊,昨晚真的被你嚇到了,做了個夢,也還是離不開蟲子,太可怕了。走,我們一起去上班。”
周德全:“不了,你幫我請假,我脫不開身。”
李珂:“那我該怎麼跟主任說?”
周德全:“就說我身體不舒服,需要休養,你可以把我的病情說的嚴重點,又不至於查出破綻,至於是什麼病,你幫我想好了,這個不用我教你。”
李珂悻悻離開,卻發現昨晚送他來的出租車依舊孤零零的停在路邊。他好奇地走過去,司機像是受到受到驚嚇,踩下油門,汽車冒著濃濃的煙,消失了。
回到醫院,沈若蘭歡快地奔向李珂。
“主任來了嗎?”李珂急促地問,他看到沈若蘭忽然停住,點點頭,然後疑惑地盯著他。
李珂忽然意識到,主任是個女人,不好意思地說:“我找他有些工作上的事情。”
李珂撥開沈若蘭,留下她孤零零地站在走廊裏。走進主任辦公室之前,他不禁回頭看看,沈若蘭像是一根木頭,隻不過披上了一張人皮。
他替周德全請了假,態度很強硬。因為主任是個女人,他隱隱害怕主任會通過任何微小的事情,愛上他。
我瘋了嗎?李珂常常這樣捉摸自己,但隱藏在內心的恐慌隨處迸發,他控製不住。倒是沈若蘭總會在他感到局促的時間出現,這次也一樣。
急促的敲門聲之後,沈若蘭淡定出現在李珂身後。她用著小女生低低的聲音問道:“對不起,主任。13號病房的一個病人忽然患上高燒,我想讓李醫生馬上過去看看。”
主任的眼睛來回擺動兩圈,隨後像扔東西一樣甩甩手腕,李珂迅速跟著沈若蘭走出房門。
李珂:“你真有辦法!謝謝啊。”
沈若蘭蔑視地說:“謝什麼?13號病房裏的病人確實在發高燒,我可不想因為說謊話被領導批評。”
李珂楞住,支吾道:“是啊,對不起,其實剛才,我太慌亂。”
沈若蘭:“我才不管呢!但你還得謝我,因為那個病人根本不屬於你負責。”
李珂恍然大悟,沈若蘭卻留下最後一瞥,轉身離開。李珂看見她倔強地撅起小嘴,把脖子後麵的大辮子忽然甩起老高。
她說:“你就等著後悔吧!”
李珂聽不懂,刺耳的女聲在空蕩的走廊裏飄蕩。這時是在早上,人少,鬼多。直到下班,頂著日頭,李珂從診樓裏出來,看到沈若蘭上了一輛黑乎乎的車。他似乎突然明白了沈若蘭的那句話,她讓他後悔可能指的就是這個。
當一個女人放下麵子追求一個男人超過一年,又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情況下,那份執著的愛就會演變成執著的恨,她會試著去愛另一個人,然後用這種辦法刺激之前追求的男人,如果依舊沒能讓男人動心的話,她還會
李珂不敢多想,低下頭,假裝沒事人一樣夾在人流中。這些都是去食堂打飯的人。